隻有一間屋子裡亮着一盞油燈。
隔着窗棂也看得到,那燈一邊燃燒一邊冒着嗆鼻的黑煙,絕對不是什麼好油料。
而且越靠近屋舍,有股味道便越濃烈。
即便是雨露也蓋不住的氣味。
幾塊陳舊的木闆釘在一起就成了這家人的房門,門腳長着青苔,還布滿了老鼠啃食的痕迹。
“呃......啊......”
還未推開門,先聽見了門裡的痛苦呻.吟。
房内陰冷一片,柴木全部濕淋淋,炕根本點不起火。
那一點點小小火光照亮了滿牆的斑駁抓痕和血痕。
炕上兩個小孩兩個大人,全部身形細弱骨瘦如柴,竟連劉小刀的一半都沒有。
桌前還匍匐着一個人,是他點了燈。
那人兩眼上翻着,嘴角流下白沫,似乎因為什麼而很痛苦,不住地發出嗚咽和無意識的呻.吟。
他在桌櫃裡胡亂翻騰摸索着,噼裡啪啦打落了好些東西。
對于外人的闖入他好像聽不到一般,隻自顧自拼命尋找着。
那人亦是不成人形,四肢幾乎看不到什麼肉,瘦骨嶙峋趴在那裡骨架一般。
終于,他好像找到了要找的東西。
那不大的盒子被他急吼吼地撬開,打開後他看也不看便抓起裡頭黑乎乎的東西往嘴裡塞去。
那煤塊一樣的東西那人咀嚼得如同山珍海味。
他跌坐在櫃子邊,嘴裡咀嚼着,終于合上眼去——像是再也别無所求一般。
蕭晟從那人懷裡奪過那盒子,盒子裡隻一些煙灰,部分因為潮濕已經凝結成塊,時日長了又長了黴。
“灰葉子。”喻和塵不用細看也知道了那是何物。
“百香樓,裡樓,也是差不多的味道。”蕭晟想起來了。
“看來我當初猜的不錯,這不是普通的煙草料,而能讓人吸食成瘾,無法戒斷。”喻和塵記起,第一次見識這種東西的威力,是在雁北。
這人是犯了瘾,便直接拿煙灰來壓。
喻和塵走上前去,随便捏起了炕上一個小孩的手腕:“塞北人管它叫灰葉子,沅人齊人叫菘梖,情報處的資料說,這東西近些年已幾乎全然占據了草煙的市場。”
手指間,脈搏微弱,喻和塵輕歎一口氣。
“市面上已幾乎見不到其他草煙,尤其是在沅國——這裡,似乎是沅國地界。”喻和塵松開手,道。
“他...他們還是活人嗎......”劉小刀躲在兩人身後,看着床上幾乎幹屍一樣的幾人,顫顫巍巍問道。
“活着,不過活不長了。”喻和塵平淡地叙述道。
......
“我們得把這裡的情形告訴上京,缙國,必須早做防備。查處、封禁,總之絕不能讓這種東西禍害百姓。”沉默少頃,蕭晟嚴肅道。
恐怕,遲了。
村子末尾,也是一處山頭,向下望去,看得見這裡人的莊稼地。
雨幕裡,隻見漫山遍野的紫色菘梖花開得妖豔。
每一片本該種着糧食的土地都被紫紅色侵染,烏黑的血一般流淌向四面八方。
瓢潑的雨裡,它們似乎在流動,在漫延,吞噬着所經的一切一切,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這裡人全部改種了菘梖,全部。
那些妖冶的花兒在風雨裡飄搖着,絲毫不見零落,反而像張着可怖的血口,沖他們笑着。
三人站在山頭,在大雨裡沉默着。
......
北缙人折返了,連夜行路,直到離開沅國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