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跳到十點的時候,司疆的手機響了。
他拿出來,把鬧鐘關了。
在衆人注視中,起身:“各位,我要回去睡覺了,你們接着玩。”
“啊?這麼早就睡?”
“司少,别掃興呀,夜晚還沒開始呢。”
“是啊司少。以前不是喝到一二點都不散場的嗎。”
陳柏看司疆臉色不太好,連忙站起來,幫他說話:“老司剛回國,還得倒時差呢,明天他就要去學校複課了,今天是要早點休息。”
“我先送他回去,馬上回來哈。”
他拉着一臉不耐的司疆,走了出去。
司疆昏昏沉沉坐在車上,陳柏無奈地吐槽:“你說你,喝這麼多幹嘛,你别吐我車上啊。”
“想喝,就喝了。”
司疆張口。
“明天你還要十點到學校報道呢,别遲到了啊。你快兩年沒上課,現在要跟着後一屆的班重新學習,也算是學長空降了。”
“……”
司疆默不作聲,隻是掐着自己的眉間,呼吸急促。
“唉……”
陳柏拿他沒辦法,也不敢多說什麼,隻能想着自己明天起早點,去接他了。
如今的司疆不同往日,他見過他發瘋,也見過他崩潰,更是……目睹過司疆尋死的模樣。
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木頭,被綁在病床上,失去了作為人的尊嚴。
自此之後,他對待司疆,再也不像以前那樣随意了。
他總覺得,如果不注意一點,司疆就會像好不容易粘合起來的玻璃,一碰,就又碎了。
“學姐,甜嗎?”
白袤笑嘻嘻地拿着甜筒,讓宗鹽吃最尖尖那一口。
宗鹽低頭,抿進奶香味的冰淇淋,彎了嘴角:“甜。”
“那這根就給學姐吃了,我再去買一根!”
他歡快地沖進隊列裡,還不忘朝宗鹽揮手。
“學姐,你先去有空調的地方等我,外面太熱啦。”
“沒事,我就在這等吧。”
宗鹽左手拿着甜筒,右手提着購物袋,耐心地站在原地。
她休學一年,明天就要重回學校了。
因為大三下學期有一半時間都沒有讀,加上王瑤給她申請了一年的休學,所以她将會轉進晚她一屆的班級重新學習。
也算是換個環境重新開始了。
白袤說,新學期新氣象,一定要有一個完美的開始,所以他拉着宗鹽,出來購物了一番,讓她買了新衣服和書包,不要再穿以前的了。
同時,為了讓宗鹽能更舒服,他甚至提前混進了學姐學長們的群,和他們打好關系,時不時提一嘴宗鹽的優秀事迹和可靠人品,為宗鹽日後的同學關系做了完美鋪墊。
宗鹽沒有拒絕。
因為這一年多來,如果不是白袤一直陪在身邊,恐怕她不會有如今的氣象。
如今,白袤已經成為她最重要的人之一。
既是關系暧昧不清,不曾挑明的朋友。
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回國第二天。
司疆準時睜開眼,鬧鐘都還沒來得及想。
他麻木地坐起來,起身,走到洗手間裡。
鏡子裡,他的雙眼裡布滿了紅血絲,眼下更是濃重的青黑。
不知道是在跟誰說話,他低斥一聲:“閉嘴。”
昨晚沒有吃藥,果然睡不着。
打開花灑,他脫下衣服,任涼水自頭頂流下,沖洗疲憊的身軀。
如果有人在這裡,一定震驚地瞪大眼睛。
司疆如今恢複了曾經優越的身材,腹肌輪廓清晰可見,但是從手腕到鎖骨,甚至胸口,都有密密麻麻,數不清的傷疤。
或新或舊,沒有人能想象出,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他自己也毫不在意,再自然不過地清洗着身體,把最後的酒氣都沖刷殆盡。
然後又挑了件透氣舒适的長袖襯衫,穿在身上,準備出門了。
熟悉的校園,熟悉的教學樓。
隻是人和教室都變了。
司疆對了對手機上的信息,和教室的門牌,猶豫地走了進去。
裡面已經坐了很多人,正聊着暑假生活,他走進來後,竟有一瞬間的安靜。
“司疆?!”
很明顯,有許多人認識他。
司疆禮貌地點點頭,找了個座位坐下。
他畢竟之前在學院裡還算有名,走了一年,還不至于完全被遺忘。
好幾個女生男生馬上就湊了過來,要和他打招呼,這時,老師也從門外走了進來,站在講台上。
“好了,準備上課了啊。”
他們隻好退回座位。
“咦?貓貓那小子的女神怎麼還沒到?”
“是啊,不會要遲到吧。”
“哈哈,他們不會膩膩歪歪,忘了時間吧。”
在說誰?什麼鬼貓貓不貓貓的。
不知為何,司疆一聽這個音,就心生不喜。
鈴聲響了,老師咳嗽兩聲,所有人安靜下來。
“你們都知道啊,這個學期會有兩個同學轉到我們班一起學習,他們倆本來都是你們的學姐學長,也都挺優秀,因為身體原因才會降級。以後,要好好相處,也可以多向他們學習。”
老師環顧了一下教室,看到了司疆:“這位就是其中一位新同學,司疆,要自我介紹一下嗎?”
有人起哄:“要!學長快自我介紹一下!”
司疆暗歎一聲,站起來,熟練地說道:“我叫司疆,司徒的司,開疆拓土的疆。”
衆人鼓掌作勢。
老師又看了一圈,這才皺起眉:“還有一個呢,還沒來?”
司疆這才意識到一件事——除了他,好像還有一個降級的。
會是誰?
難道也是他之前那個班的?
“問貓貓啦,貓貓說他昨天晚上急性腸胃炎,人家照顧他到很晚,估計今天是晚出發了點,馬上就要到了。”
他聽到有女生笑着道。
什麼無聊的戀愛腦。
司疆覺得真是無趣,撐着頭,把玩手中的筆。
腳步聲終于響起。
一個清瘦高挑的人影出現在門口。
她頭發長度剛剛及肩,劉海偏分,露出清晰的五官,清冷又帶着一分銳氣,本來看起來讓人不好接近,但臉上偏偏又挂上了一副無框眼鏡,生生用書卷氣壓下了她的疏離感。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
司疆手中的筆落到了地上。
他呆呆地望着她眼睛下的胎記,一瞬間,耳邊的雜音都消失了。
宗鹽緩了口氣,走進教室,向老師表達遲到的歉意。
然後走上講台,拿起黑闆筆,一筆一畫,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筆畫,剛勁有力。
“大家好,我叫宗鹽,多多指教。”
她彎腰,再擡起頭。
與過往都不一樣的是,所有人的注視中都充滿了善意。
“久聞大名啦!宗鹽學姐!”
“貓貓都已經跟我們說太多你的事了。”
“學姐還拿了三校聯賽的三等獎,我們都知道的。”
“以後一定要多多指教我們。”
宗鹽不太能适應這種善意,隻得一一點頭回應。
她順着階梯走下去,準備占個位置坐。
腳下忽然踩到一支筆,她彎腰,撿起來,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同學,是你的筆……”
一雙暗沉沉的眼注視着她。
“掉了嗎。”
她說完這句話,沉默地撇開眼。
從司疆身邊擦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