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啊,她們讀了書也出去工作,也能靠自己的本事賺錢養家,她們可以選擇結婚和不結婚,也可以選擇生孩子或者不生孩子,她們可以擁有自己人生的完全使用權。”
“讀的書不會沒有用的,知識和書本裡要傳達的東西都記在腦子裡了,在需要用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就會體現出來。”
“窮才更要讀書,讀書是最省錢的旅行。你沒辦法周遊世界,真正看到極光瀑布,但能在書裡,看到作者寫的世界,看到可能這輩子都到達不了的地方。”
“書的世界很大,起碼比村子大得多。”
喻黎說完,很久,廚房除了廚具發出的聲音,再無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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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飯的時候,喻父坐在主位,邊吃邊點評桌上的菜,一會兒怪火候不夠,一會兒嫌鹽放得太多。
“這個湯我之前不是說過嗎?湯不要太鹹,鹹了怎麼喝?喝一口就不想喝了。”
喻母不停地道歉,“是是,我給忘記了,顧着跟阿黎和筝筝說話呢。”
喻父擡眼掃一聲不吭的喻筝,意有所指,“你不是說有事要跟弟弟說嗎?”
喻黎的動作頓了下,擡眸看向喻筝。
喻筝猶豫,被喻父瞪了眼,才咬唇,開口,“阿黎,姐姐不念書了,錢你自己拿着,家裡夠花,你考大學要緊。”
在喻筝拉着他進屋要擦藥的時候,喻黎把一張銀行卡給她,沒有說特别多,隻是問她想不想念書,甘不甘心就蝸居在這小小的村莊過完一生。
喻筝下來後,因為從小的思想灌輸,讓她還是跟喻父喻母說了這件事。
喻父和喻筝的話,也告訴了喻黎答案。
喻黎隻看着她,語氣平靜,隻在陳述一個事實,“我能讀書,為什麼你不可以?”
喻筝微愣,笑了下,“你傻呀,你是家裡的男孩子啊,我早晚要嫁人的——”
“你不想讀書嗎?”
不想和城裡的女生一樣,過隻屬于自己的生活嗎?不想完全掌握自己的人生嗎?不想告訴他們,不依靠男人,你可以活得更好嗎?
“……”
喻筝捏緊筷子,沒有吭聲。
怎麼不想?怎麼甘心?怎麼不委屈?
憑什麼因為性别,就被剝奪讀書的權利?憑什麼因為性别,就早早被指定人生?憑什麼因為性别,她就必須依附男人才可以生存?
“想就去讀,我查過了,高中辍學也可以參加高考,可以以社會考生的身份參加。”
喻黎突然瞥向想開口反駁的喻父,在他開口前,“我有錢,我在網上接了家教,有很多錢,夠我和姐姐一起上大學。”
他的聲音不大,沒有扯着嗓子吼,語調也沒有像朗誦詩詞一樣抑揚頓挫,可偏偏就是帶着笃定,讓人信服的笃定。
喻父沉着臉把筷子摔在桌上,剛要說話又被喻母按住,“好好吃飯!好好過個年成不成?非要吵得全部人聽見?讓全村人講咱們一年的閑話?”
喻筝也眼神示意喻黎别再說話。
最後沉默地吃完年夜飯,喻黎起身,一起收拾碗筷。
最後被喻母推着出去。
“你去跟你爸談談,兩父子間鬧什麼别扭?”
喻黎出去前,又看了眼安靜洗碗的喻筝,下一秒被喻母拍了下腦袋,瞪他,“她不是我女兒?我還能吃了她?”
喻筝也擡頭,沖着喻黎彎了下眉眼,“去跟爸爸聊聊吧,他要氣炸啦。”
喻母回頭,故作生氣訓她,“臭丫頭說什麼呢?”
喻筝笑着改口,“錯了。”
她們之間沒有仇怨,隻是隔着舊思想的大山,彼此說不通看不透。
喻黎點頭,出了廚房。
四個人的碗筷不算難洗,就算因為過年多了幾碟菜,也隻是多費點功夫的時間。
喻筝洗,喻母用幹淨的布擦。
這種事喻筝從記事起就一直在做了,她不覺得累,也不跟弟弟比,因為村裡的女孩都跟她一樣,媽媽也跟她一樣。
喻母突然開口,“你想念書嗎?”
喻筝愣了下,反應過來,張口就要否認,“我沒——”
喻母歎了口氣,“你跟媽說真心話。”
她知道女兒很乖,成績也很好,不比弟弟差,但在高三的時候突然從回來,跟他們說不念書了,讓弟弟念。
她哪裡不知道家裡不夠錢供兩個人念大學?她隻是把這個機會讓給了弟弟。
而他們也因為周圍都這樣,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不念書了跟着家裡多會點事,到了婆家才不會被婆婆說。
可喻黎回來,卻告訴他們,喻筝除了嫁人,還有第二條路可以選。
喻筝低着頭洗碗,她沒應喻母的話,隻問,“媽,你說為什麼,我這個年紀在村裡已經該生很多小孩了,可在城裡,她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