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盛佘從冰箱拿了瓶功能飲料,自己在餐桌前倒了杯水,邊走邊道:“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你真的需要看醫生了。”
盛佘打斷他的話,他沒辦法對姜舒越來越糟糕的狀态坐視不理。
姜舒視若罔聞,把飲料遞到盛佘面前,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他說他叫封黎,我明明在桃花林,擡頭卻看到了特别多特别密集的血滴,烏壓壓的羅織一張大網,看得我頭皮發麻。我總覺得他在暗示我什麼,一定是我忘掉很重要的事……”
盛佘低頭不答。因為車禍刺激,姜舒不僅忘記了海難那天的重要經過,就連車禍發生時有幾個人都不記得了。
負傷痊愈的姜舒錯過了柳思南的葬禮,清醒之後才知道自己又背負了兩條人命。
可是再回憶也想不起來事情的經過,除了讓大腦頭痛欲裂,沒有任何作用。輿論揪住不放的道德審判迫使那時還不是前公司的公司替姜舒在公衆平台發布了暫時退圈休養的宣言書。
對此姜舒一直難以忘懷,總是做各式各樣的噩夢去續寫丢失的記憶,但是這樣的做法除了讓他次次在噩夢中驚醒之外,并無任何益處。
姜舒知道面前的人無法替他解惑,因為他問了劇組裡當時所有在船上的人,沒有一個人能夠給予他靈光一現的答案:
“算了小蛇,你今天在這裡睡吧,就像我們以前一樣。”
他的語氣充滿了對過去的向往,盛佘聽着,仿佛就回到了高中畢業旅行的日子。
窄小的床動彈一下就嘎吱嘎吱的響,擔心小旅館衛生問題,兩個人連外套都沒敢脫,抱着胳膊調侃彼此「甯可枝頭抱香死,絕不脫衣躺床上」的「高潔品質」。
可如今呢?
隻是看到姜舒飽受精神折磨的身體狀态,他就快要掉下淚來。
以前他就有一個想法,姜舒做老闆,他就當他的專車司機。姜舒做老師,他還要當他的專車司機。哪怕姜舒變成一個老頭,他都要做他的專屬輪椅。
但是姜舒機緣巧合下成為了一個小小的演員,越洋電話裡的随口一句的孤獨難過,就能讓盛佘連夜搭乘最近一班的飛機回國探望。
之後更是選擇直接畢業,放棄繼續進修的機會,以最好哥們的名義陪在姜舒身邊,為他這個冒失鬼打理生活。
他從來不認為這些是犧牲自我的付出,他在姜舒身上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在他眼裡,姜舒的名字根本不需要與所謂的出色的成績和優渥的工作進行比較衡量。
是的,盛佘承認,他從很早之前就喜歡上了姜舒。
無論是古靈精怪叽叽喳喳的同窗同學,還是幾年未見重逢時刻笑靥如花的親密舊友,再或者是萬人矚目熠熠發光的閃耀明星。
退一萬步來講,哪怕是現在眼前這個神經質的瘦弱男人。
他心中的喜愛,也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夜晚,兩人手臂貼着手臂躺在床上,熱熱的,有着孩童般的親密。
姜舒睜眼看着稍顯老舊的天花闆,主動開啟話題:“你還記得嗎,高三那年你和叔叔吵架,卡被停了沒地方住,夜裡十二點給我打電話求救。”
“嗯,記得,本來擔心打擾你睡覺,結果刷□□的時候剛巧看到你發了條說說,就趕緊給你打了電話。” 盛佘撤離溫涼的源頭,把頭枕到交叉的手臂上,感歎道:“天天嚷着要早說早起長個子的你竟然在那一晚熬了夜,太巧了。”
“才不是呢!”可能是被這些快樂的回憶感染了,姜舒情緒明顯積極起來,甚至有點亢奮。
聽到盛佘直到現在還以為那晚發生的一切皆是因為巧合而起後,倍兒嘚瑟地向土包子揭露當年的事情真相:“其實有個功能叫做定時說說,不然我怎麼能夠分秒不差的踩點呢。不過,你能在我發出的瞬間給我第一個點贊才叫緣分,打開空間看到的就是我。”
能夠第一時間為你點贊也不是因為緣分巧合,而是你一直都是我的特别關注。
默默聽着的盛佘唏噓一笑,這樣癡漢的行為暫時還是不要告訴身邊這位早就把二人曾經擁有過特殊關系的單純失憶者了。
遲鈍大腦沒有發現故事主人公的突然失落,興緻勃勃地從床上爬起來,指着緊緊閉合的布藝窗簾嚷道:“你就是從這個窗戶外邊爬上來的,最後一腳你讓我拉你一把,哎呦,差點把我給拽下去!”
臨危之際爆發強大能量的單薄身闆将七十多千克一身腱子肉的成年男性一把扯進房間,然後雙雙重重地砸到木地闆上,尾巴根疼了好幾天。
“我餓了一天,沒力氣了,不過其實你拉不動松開就好,摔不死的。”躺床上的盛佘借着憶往昔的人後腦勺沒長眼睛,貪婪地用視線放肆勾勒朝思暮想的背影。
“我家好歹也是三樓呢呢,就算底下有儲藏室向外搭的涼棚,但是摔了怎麼都得受點傷。”
原本趴那欣賞綠色碎花田園風情的人調了個頭,笑容中帶了一點難以形容的憐憫,偷看的人閃避不及,被他寬慰的笑容刺的心髒酸澀辛苦。
“小蛇,我知道你那晚很難過。” 兩人視線交彙,卻沒有人再開口否認或贊同。
是真的很難過,孤零零走在人行道上的時候甚至在腦海中預演了一場車禍事故。
沒有母親的垂愛,稱作父親的高傲男人獨斷專行,一點點關心都不屑舍予。
所以在看到消息提醒中那條「祝我全世界打球最帥哥們生日快樂」的一瞬間,流下的眼淚都是熱的。
還有人記得他的生日,記得母親抛棄他的紀念日。
黑夜中伸手拯救他的缪斯,會眼睛亮晶晶地為他歌唱生日快樂歌。
沒有蠟燭也罷,沒有蛋糕也罷,隻要有人願意在這個悲傷的夜裡陪在身邊歡笑就足夠了。
“小蛇,無論以後你在哪裡,我都祝福你、牽挂你。謝謝你陪了我這麼久,真的非常謝謝你……”
跪坐在床上的人眼神誠懇真摯地看着他,哪怕淪落到這種地步,表達感情的方式依舊單純直白。
盛佘心中五味雜陳,多想一把摟過這副嶙峋骨架藏進懷裡再也不被風摧雨殘,可是他做不到,更不敢做。
忘記所有痛苦的根源,忘記海難、車禍經過,這些他都可以理解,但是他怎麼也不願相信,為什麼當初親口提出分手的人,會在蘇醒之後将這份關于彼此的記憶全部删除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