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不賣。”
昭昭做夢也沒想到這麼一個呆子一樣的小和尚能夠如此堅決又口齒清晰地對那姑娘說出這樣的話,和尚抱着貓上山,極其古怪的組合。
天色愈黯,昭昭問:“慧十六,你怕不怕?”
黑夜行路于昭昭而言是輕而易舉,但對這個臉蛋稚嫩的小和尚來說,就太過危險了。
昭昭一對藍眼珠在黑夜裡簡直放光,昭昭有些愧疚地對他說:“慧十六,讓你跑這麼遠,昭昭大人欠你一個大妖情!”
慧十六像個啞巴。昭昭洩氣,不再想着能跟他像個正常人一樣對話。
好在雖然山路險峻,但并沒有出現什麼意外,昭昭終于見到小院的影子,一下就從慧十六身上跳下來:“息塵,我回來啦!”
他用腦袋頂開門,屋裡掌燈,昏聩微黯,昭昭左右四顧,找到了在蒲團上打坐的息塵。
他弄出動靜來,息塵卻好似沒有受到半點影響,依是念他的佛,修他的道。
昭昭将糖葫蘆叼到盤裡,那本是盛放瓷器的托盤,卻成了昭昭運送新鮮玩意兒的果盤,昭昭用爪子扒拉開那被塞的滿滿當當的果盤,将糖葫蘆愛惜而小心地放到上面,不叫它沾到丁點兒自己身上的貓毛。
昭昭也想吃糖葫蘆,但是隻有一串...
昭昭對那糖葫蘆垂涎三尺,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趴到息塵身邊,輕輕開口:“息塵,謝謝你救了我。”他觑一眼息塵,少年面容平靜,阖眸靜坐。
并沒有為昭昭而生半分波瀾。
昭昭:“我從山下給你買了糖葫蘆。”說到買,昭昭有些心虛,接着道:“你吃過糖葫蘆嗎,甜甜的,很好吃的。”
寂靜,無限的寂靜,屋子裡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或許息塵真的不太喜歡糖葫蘆。
昭昭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那,那我先出去了,慧十六還餓着肚子,我去找飯吃。”
房門被貓妖輕輕關上。
心弦突然一扽,息塵睜開眼睛。
果盤裡的糖葫蘆在過長的時間中已經風幹,糖渣黏在糖葫蘆上,暈出晶瑩色澤,那糖的甜香幾乎飄蕩在每一縷空氣中,無聲誘惑。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拾起那根糖葫蘆,他指腹摩挲的地方,是那隻貓妖在糖葫蘆棍上咬出的牙印,尖尖細細的,連心都被輕輕啃噬。
息塵不甚熟練地湊到那糖葫蘆上,竟不知從何咬起,笨拙地拾起,從一側輕輕咬下。
那食慣粗茶淡飯從未嘗過奢靡美味的舌頭品喃出一種奇異感觸。那糖葫蘆外殼雖硬,咬碎了裡頭都是軟的,酸酸的果子被糖水哺透,酸就變了味道。
息塵怔了一瞬,才低頭看向那串糖葫蘆,上面有一個清晰的咬痕,就像他破口的心,就在此時,有什麼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昭昭的笑臉仿佛映現眼前,看向息塵,他的眼神永遠都是亮晶晶的,好像喜歡的不得了,滿心滿眼都是面前這個人。
這個,被凡人奉為高山之巅不可接近,卻在昭昭眼裡尋常又普通的一個,凡間男人。
“是甜的。”月夜裡,有人低語,有人犯戒。
......
“小和尚,你怎麼不吃,你快吃呀!”昭昭闖進慧十六的卧房,大搖大擺坐在他的榻上,口中叼着野果子:“這麼好吃的果子,你不吃,昭昭卻很喜歡呢。”
慧十六抱着被子,直挺挺戳在他身邊。
昭昭躺在床上,上頭都是昭昭的貓毛,讓慧十六連被子都沒有放的地方。
小和尚要休息,這隻妖卻沒有丁點兒眼力見,還要問人家為什麼不吃自己送來的野果子。
昭昭伸長脖子梗了一下,連核都嚼吧嚼吧咽下去。
他突然伸頭,從床上竄起,圍着小和尚轉圈圈,鼻尖在慧十六身上輕嗅着:“自打見到你的第一面開始,你身上就有着與息塵如出一轍的味道,為什麼會這樣呢?”他擡頭,眼中滿是不解。
按照常理來說,就算是同胞兄弟,也沒有完全相似氣息的兩個人或是妖,對妖來說,每個人身上的味道都是不同的,妖靠味道來辨别人,但息塵和慧十六的味道一樣,可他們又不是同一個人。
凡人因色欲而生貪念,因貪念又生出漫無天際的愛恨嗔癡,隻有人才會有七情六欲,那是從混沌開天時就定下了的規矩。
那妖呢?
昭昭眼神迷惘,他思考不透,幹脆不再去想,對着慧十六喜形于色,念念有詞:“不管了,既然你身上有息塵的氣息,那麼昭昭也會罩着你,你走到哪個山頭,隻要提起昭昭的名号——”
慧十六垂眸,一雙空洞而澄明的眼睛看着昭昭。
昭昭噎了下,咽回去本來想說的提昭昭所有妖都會給你幾分薄面,轉而道:“昭昭一定會很快出現,救你于水火之中。”豁,他誇下海口,這也就是慧十六,若是樹精,大概就會嘲笑他一隻小小貓妖自不量力,異想天開。
昭昭才不管呢,往常都是被罩的,現在好容易有了一個木木呆呆的慧十六,讓昭昭也體會一把罩着别人的感覺。
就在這時,昭昭突然被掐着腋窩提起。
昭昭:?
咻的一道抛物線,昭昭被丢出了房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