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昭昭的奇思被打斷,他蹭地從床上起來,跑到少年身邊,一笑時露出兩個很甜的酒窩,直看得人心都要化了:“我醒了,多謝你。”
沒有人會不為這樣的昭昭而動心,沒有——
“醒了那便自行離開罷。”
“啪嗒。”門自動打開。像在說慢走不送。
昭昭收回那句話,這少年面冷心也硬。
他眨巴眨巴眼,給自己加油打氣,不就是不喜歡他,唐三藏取經還要經受八十一難,好,果然是他看中的少年,就是有骨氣!
昭昭旋轉誋坐到少年身邊,他在打坐,眼裡根本沒有昭昭。
貓妖也不氣餒,圍着他沒話找話:“你自己在這山上住麼?”
貓妖聲音嗲嗲的,化為人形收不回去的尾巴在身後一拍一拍:“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們兩個可以做個伴,我什麼都不做,我就這樣看着你,也不給你添亂。”
息塵睜眼,瞳色清明。
昭昭心中升起期翼,卻在下一刻被打回原形,息塵說:“請回吧。”
昭昭明白,他是真的不希望自己留在他身邊。
昭昭歎了口氣:“那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告訴我你的名字,我立刻馬上走。”
他今日已經與這貓妖多費許多口舌,不應該再接他的話了。
卻在這時,息塵與他對上視線,那對漂亮濕潤的大眼珠子泛出微光,如果他再不允,這貓妖下一刻便能哭出來。
雖有癡妄,到底無錯。
“我名息塵。”
息塵,息塵,連名字都這樣不染世俗,昭昭就站在門外,唇瓣開合,輕輕喚了許多遍他的名字。
原來他叫息塵。
息塵今日總是無法禅思入定。
他一閉上眼睛,門外那條大尾巴就透過窗紗映然于上,晃啊晃啊,和它的主人一樣散漫無調。
息塵不應該被外物影響。
他在心中念起清心咒。
他怎的還沒走,他不是說,倘若自己告訴他名字,就會離開了麼。
息塵蹙眉,頭一回這樣為人牽動情緒。
不,是為妖。
罷了罷了,便随他去,不管他,他自己琢磨個十來日便會自行離開了。
如此想着,息塵果然靜心禅定。
往後幾日,昭昭學人一天比一天好。
起初他走路來順拐,或是忘記了用雙腿直立行走,隻像貓一樣爬行,後來一天一個樣子,如今走起路來綽約婉約,越來越像個人了。
息塵掀開薄薄的眼皮,唇瓣微動,數到一的時候昭昭準時準點敲響房門。
【進門要有禮貌,不能像妖一樣直闖】
昭昭記得很明白呢。
當然,息塵沒有應答,他就自己推門往裡走。
息塵聞到了蓮子的清甜。
“我今日去捉小魚正巧看見一塊藕地,上面的蓮子結的可好了。”
那清甜不是來自未撥開的蓮蓬,是貓妖湊近時嘴巴裡的清香。
想也知道,他又偷吃了。
貓妖這幾日與他井水不犯河水,每日裡巳時敲門,會給他帶來一些新鮮東西。
息塵當沒看見忽略,昭昭也不惱怒,隻放在一邊,他不吃也不緊要,快壞了的時候貓妖就拿出去吃掉,總之不叫心血浪費。
多數時候他送完東西就走,很少數會留下來念叨幾句,見息塵不搭理他,自己也就罷了。
但息塵知道,每晚貓妖都趴在房梁上睡覺,隻是以為自己藏得好,沒有人知道。
但他淺淺九百年的道行,在息塵眼裡比孩童還透明。
“明日我要走了。”他顧自說着。
息塵臨帖的手一頓,磨痕在紙上洇開,貓妖沒有發現,還在喋喋不休:“大概要過幾天才能回來呢。”
息塵臨的是華嚴經,正寫到:心如蓮花不着水,又如日月不住空。
日月,是昭昭日月的日月。
息塵一怔,随即回神,大概是他這段時間的冷待,讓這隻貓終于反應過來,知難而退了。
離開幾日的說法大概也隻是謙辭。
早該這樣的,息塵想。
昭昭放下蓮蓬,笑盈盈地跟他道别,“你不要忘了我呀,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息塵擡眸,終于正視他。對昭昭說出了第一句除了讓他離開以外的話:“修行不易,莫要輕信旁人,每日裡可多讀幾遍這個,以備不時之需。”說着,他從櫃架裡抽出一本薄薄的線訂本來。
昭昭眨眨眼,突然很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師父,我不像你學識淵博。”他亮汪汪的眼珠子觑着息塵,輕聲:“我不識字的。”
上學堂識字是人,草野間長大是妖。
息塵慕然一怔。心中突然泛起沒由來的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