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淨道:“此人名蘇譽,字靖揚,創新了調香道,讓此道不在局限治療藥香、毒香,能将至運用到極緻,在同輩鬥法當中也少有敗績。”
蘇天池撓臉,“前輩認得他?”
鐘離淨凝望他須臾,而後慢慢收回視線,走到門前,“蘇靖揚曾經是我一位朋友的學生。”
幾人聽得着迷,反倒是鐘離淨先到了門前,他擡手碰向門闆,不出意外,觸碰到一層結界的,他的指尖輕輕一點,那結界便如同水波一般泛起層層漣漪,随即被無聲沖散。
鐘離淨伸手再推,門就開了。
蘇天池仍眼巴巴看着鐘離淨,連門開了也隻是看了一眼,聽到這裡,謝魇卻有話說。
“阿離還有朋友?”
鐘離淨站在門前,回頭看他。
謝魇是真的很吃驚,他認識鐘離淨那麼多年,在秘境裡時,鐘離淨性子獨得很,加上那裡的魔修也不是吃素的,他向來是被排斥且自己也排斥所有人的存在,這還是他頭一回從鐘離淨口中聽到朋友二字。
難道小壞蛋唯一的朋友不是他曾經幻化的分身謝羽嗎?
為了成為小壞蛋的第一個朋友他可沒少廢功夫啊。
而且為了讓這小壞蛋記得謝羽,他還費盡心機讓謝羽這個小朋友‘死’在小壞蛋面前!
鐘離淨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好像在奇怪他為什麼會這麼問,但沒跟他解釋,轉頭進了府衙後院,“時候不早了,趕緊進去救人吧。”
蘇天池聽出對方不想說了,失望地點點頭,便快走幾步跟上,“我這裡有府衙地圖!”
祝太守雖然被樊城守将和檢查所架空,府衙他也不是沒去過,府中自然也有府衙的輿圖。
蘇天池晌午也沒閑着,去書房裡将地圖偷了出來。
鐘離淨便讓他先走,謝魇卻不依不饒,追着他問,“阿離還有别的朋友?你這個朋友叫什麼名字,男的女的?是人是妖?我認識嗎?”
“與你無關。”
鐘離淨不看他,放開神識觀察府衙後院,确定蘇天池帶的路正是人群密集的東廂院落。
也就給那些童女安排的住處。
謝魇心說怎麼與我無關?
可開口時,卻是一副委屈語氣,“我就是問問,以前沒聽阿離你說過你還有什麼朋友。”
鐘離淨瞥向他,眼神看着有些危險,“是你自己要來的,到了這裡,就專注你該做的事。”
謝魇自覺理虧,可實在是好奇得心癢難耐,便打着商量說:“那回去後你就告訴我?”
鐘離淨冷哼一聲。
謝魇就當鐘離淨答應了,反正他必須要知道鐘離淨這個朋友是誰,他問完這才有心情去管别人的事,取出兩個物件,遞給蘇天池,一枚是玉墜,另一個物件,則是二指長、裁剪可以說得上簡陋的紅紙小人。
“前面就是那些祭品所在,看守的修士多修為也不低,你收斂氣息的法術再高也未必藏得住,帶上這玉墜,除非合體期修士現身,誰也看不見你,還能讓你随意出入一般結界。這紙人是一種傀儡術,注入一滴你要救的人的血,就能化作她的替身,屆時你就可以将你要救的人真身帶走。”
蘇天池驚道:“謝師兄準我救人了?”
鐘離淨也驚訝地看向謝魇,他想不明白,謝魇為何要做這種對他自身毫無益處的事。
謝魇沖他眨了眨眼,笑容故作淡然地同蘇天池說:“來都來了,也不差再救一個人了。”
蘇天池也沒跟有鐘離淨護着的他客氣,小心地接過玉墜,“多謝謝師兄和阿離前輩。”他覺得謝子陵雖然是七上宗宗主徒弟,可這種東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來的,何況如今謝子陵已經失去宗主期望,便猜測這是阿離前輩贈與謝子陵的。
謝魇沒說這東西不是鐘離淨給的,隻道:“一會兒我們找機會引開院前的人,你便進去。”
蘇天池也明白‘祭品’對于這裡看守的人的重要,他若真把人帶走了,很快就會被察覺,屆時他們都逃不了,但謝師兄還是給了他紙人讓他救人,他忽然感覺手中的小紙人變得極沉重,也充滿了感激與動容,他認真點頭,“我明白,謝師兄放心。”
臨近東院外,幾人遠遠就看到圍在東院院門外的侍衛,看服飾與府衙後門外守門的小卒截然不同,倒是與昨夜偷襲鐘離淨的那位監察所副使身着的黑色服飾相似,應該是出自監察所。東院院門前有一支不少于十人的小隊,門外每隔一段時間會有其他小隊巡邏過來,門内也時不時有人影走動,防守都十分嚴密。
隔着院牆,清脆的鈴聲從院中傳出,伴着年輕女孩們嗓音輕柔韻律卻幽怨如哭泣的誦經聲,聽上去陰森森的,襯着牆上飄揚的深紅綢帶,有種矛盾的虔誠和詭異的神聖。
東院也被結界籠罩,不過并不難解,蘇天池有玉墜在手,鐘離淨甚至都不需要親自出手。
謝魇好心情地給幾人解釋,“院裡至少有兩個元嬰期,外面都是金丹期,蘇師弟小心。”
他說得輕松,蘇天池還是深吸了一口氣,但是他自己要來的,還拉來了謝魇跟鐘離淨,何況謝師兄給了他救人的法寶,他沒道理臨陣退縮。他點了點頭,剛要走,紅绫忙跟上去,蘇天池才想起來吩咐她,“你待在這吧,我去一下就可以了。”
紅绫愣住。
沒等她說話,謝魇的手就搭在了她肩上,仿佛重逾千斤,紅绫僵住不動,隻聽謝魇含笑的語調在身後響起,“是啊,我與蘇師弟過去就可以了,人多了容易壞事。”
“啊?”
蘇天池想說師兄不必跟他冒險,但鐘離淨都沒發話,他便跟紅绫說:“那你就跟着阿離前輩在這裡接應我們吧,我們會很快回來的。”
“是呢,别擔心。”
謝魇不輕不重地拍了拍紅绫肩頭,笑着回頭遞了個眼神給鐘離淨,“阿離會照顧好你的。”
他一字一頓,紅绫張嘴想說什麼聞言頓住,身子越發僵硬,眼珠子慢慢轉向鐘離淨。
紅绫雖為女身,身量卻不矮,隻比蘇天池低幾個指節,比化作少年的鐘離淨高一些。即便如此,她對上鐘離淨那雙幽藍的眼眸時,絲毫不會有俯視或是平視的感覺,反而被對方身上那股不容忽視的冷冽氣勢逼得脊背發涼,好像無論她心裡在想什麼,在對方的目光下早已無處遁形。
紅绫冷不丁一顫,眼底竟湧現出幾分驚恐,而後求助似的看向蘇天池,然而蘇天池心中記挂去救人,很是信任地沖她點了頭。
“前輩很厲害的,小紅,你的傷還沒好,就留下吧。”
他又問謝魇,“那我們……”
“走吧。”
謝魇收回手,含笑眸光從一動不敢動的紅绫身上一點點轉向鐘離淨,悄然挑了挑眉。
表面毫無波瀾的鐘離淨向他傳音,“你又在幹什麼?”
謝魇傳音回道:“蘇師弟如此誠懇請我來這裡一趟,我當然是如他所願,幫他救人啊。”
鐘離淨道:“我說紅绫。”
謝魇與他對視,皮笑肉不笑,“她不是喜歡趁我不在偷偷勾搭你嗎,那就讓她玩個夠。”
鐘離淨皺眉,“你讓她玩誰?”
再說紅绫先前在百靈山上被鐘離淨的符傷了之後,大概是怕了,就沒再來接觸過他了。
謝魇摸了摸鼻子,改口說:“随便阿離玩,别把她玩死了就行,我看看她還能再演多久。”
鐘離淨沒說話,眼神依舊很冷。他反倒覺得,脫口而出的話才是謝魇的真話,但謝魇不一定是想讓紅绫玩他,而是想要他跟紅绫兩個互相折磨,好給謝魇看一出好戲!
謝魇被他盯得頭皮發麻,但蘇天池還在等着,他實在沒辦法,拉過鐘離淨的手,飛快俯身在他眉心親了一下,鐘離淨冷不防懵了一瞬,漂亮的海藍色眸子睜大了幾分。
“乖啦,回頭再說。”
謝魇趁機摸了幾把他溫涼細膩的手心,才戀戀不舍的在其他幾人都呆滞的目光下走人。
蘇天池看得臉都紅透了,嘴上小聲說着非禮勿視,趕緊戴上玉墜子,幾乎同手同腳地跟上謝魇。被留下的二人中,紅绫瞪着眼僵站不動,一時不知道該作出什麼反應。
而鐘離淨,待謝魇走出幾步才反應過來,唇瓣抿成一道直線,幽幽看着謝魇遠去的背影。
他依舊冷漠,隻是耳尖微紅,在夜色中難以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