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地看向栢文，發覺那根冰棱并沒能刺穿栢文的身軀，它被外力定住，堪堪懸在了栢文的心口處，隻稍稍劃破了他胸前的衣衫。
反應過來的冰刃猛地回頭，栢文也是，蒂蘭也是，他們錯愕地看向穩穩坐在椅子上的音旋，她面沉如水，眼底一片冰冷，回視着他們的目光。
“你們兩個待他倒是情誼深厚。”音旋語氣間一絲起伏都沒有，冷冷掃過蒂蘭與冰刃震驚的臉。
她又看向臉色煞白宛若已經成了死人的栢文，“你倒也大義凜然。”
辦公室内死一般寂靜，無形的威壓卻散去了。
“消失。”音旋閉了閉眼，朝着門的方向一擡下巴。
三人面面相觑，大腦都不轉了，好半晌才意識到她這話是何意，立刻如蒙大赦似的，彼此攙扶着起身，再不敢多說半句話，踉跄着就出門了。
冰刃離開前回眸深深望了音旋一眼，欲言又止，卻還是随着栢文離開了。
撤出晴空學院的一刹那，他們撿回了一條命。
音旋獨自在蒂蘭的辦公室裡坐了一會兒，很久很久都心緒難平。
他們現在跑到她面前搞這一套，成心的嗎？
她翻了個白眼，起身關了燈，摸黑踏上了上樓的樓梯，然後在緩台的位置瞧見了一個黑影，不知在那兒站了多久。
音旋眯了眯眼，臉上冰冷的殺意還沒完全收斂，借着緩台窗戶透進來的微光，她認出了那身影是淩雲。
淩雲背對窗戶而站，逆着光深深低着頭，叫她看不清表情。
音旋往上又上了一級的樓梯，就看見淩雲整個人瑟縮了一下，想要後退，卻撞上了窗台，退無可退。
音旋擡起的腳又落下了，她隔着四五級台階，微微仰頭看向淩雲。
迎着幽靜的月光，音旋很好地斂去了方才的肅殺之意，和以往面對大家時一樣，溫和淺笑着問道：“睡不着嗎？”
“嗯。”淩雲低低地應了一聲，朝她看了一眼，便又惶恐地移開了視線。
不用問，音旋也知道他這反應是什麼意思。
“你看到了。”
淩雲點點頭，試圖解釋，“我隻是失眠，想出去走走，下樓的時候聽見了蒂蘭老師辦公室裡的動靜，我……”
“看到就看到了，你怕什麼？”音旋笑笑，“他們欠我的，你又不欠。”
淩雲話語一滞，“我……忽然意識到了我們之間的身份差距。”
音旋挑眉，打趣道：“那你意識到的有些晚了，你今天還沖我陰陽怪氣來着。”
“對不住。”
淩雲惶惶不安，在聽牆角時發覺連栢文都險些被她翻手輕易捏死，淩雲終于意識到，哪怕音旋素日裡待他們再親切友好，她終究是神明之身，是他們遙不可及的尊貴存在，強大到可以令人頃刻消失。
“你道什麼歉？”音旋是真的被逗笑了，“我開玩笑的，你當真了？”
“我……我們對你實在失了尊敬，太不知天高地厚……我明白你是我們所有人未來的希望，我……”
淩雲嗓音幹澀，話語凝滞，說不下去了。
“你行了，快打住吧。”音旋無奈，擡手揉了揉眉心，“這套和栢文他們如出一轍的公式套話，你别再說了，也别給其他人洗腦。”
淩雲攥着衣角，像是收到命令了一樣緊緊閉上了嘴。
音旋哭笑不得，“你……你或許需要我抹掉你剛剛那段記憶嗎？”
淩雲一怔，連忙搖了搖頭。
“我是瞧你有點神經過度緊張，你不會之後看見我都是這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吧？”
“……”這種事，淩雲不敢保證。
音旋歎了一聲，“淩雲，你得對你的定位有個清晰的認知，在你眼裡我是誰？”
淩雲頓了頓，“音旋……”
“嗯，很好。”她一勾嘴角，“你叫我音旋，我們就是有交情的朋友。但你若是稱呼我為冰檸或者祖神，那我可就真不客氣地端神明架子了。”
淩雲意外地看向了她，視線與她相對，這一次他沒有躲閃。
“你可想好了，是要與我保持交情，還是想和栢文蒂蘭他們一樣，以後見到我恭恭敬敬地行大禮。”
淩雲遲疑着，半晌之後露出了一個放松下來的笑意。
音旋這才上了樓梯，把淩雲往邊上擠了擠，站在落了月光的窗戶邊，靜靜向外望着夜色。
淩雲打量着她如水般平靜的臉色，“我剛剛差點以為栢文大人會葬身于今夜。”
“嗯，确實就差一點弄死他。”
“我……我聽了個大概，栢文大人他慫恿你的哥哥傷害了你。”
“所以你覺得他該不該死？”音旋笑着側目問他。
淩雲不好回答，抿着嘴唇半晌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逼着冰刃大人殺他，隻是心裡不痛快想要報複，卻沒有真的想要讓他死。”
“哦？”音旋驚訝了一瞬，“我是這麼想的？我都不知道。”
“你就是沒有真的想要殺了他。”淩雲語氣堅定了些。
音旋笑笑，“行，你說什麼是什麼吧。”
她望着如幕夜空，月色朦胧，心态平和下來。
就當償還栢文将幾個和她有故交的神使送來人界與她相遇的人情吧，至少在未明全部真相前，她過了一段真正開心的日子。
音旋嘴角挂着淺淺笑意，瞥了身旁人一眼。
被人設計出來的緣分也是緣分，能再次與他們相識一次，挺好的。
“神界的事情，你還會管嗎？”淩雲忽地問道。
想起事關三界的大事，他很難不發愁。
“再說吧。”音旋淡淡道，有氣無力的，“那個造成了三界大麻煩的人，也是個我不得不心軟對待的人啊……”
淩雲不說話了，他還清楚記得，關于與婷汀的關系一事上，音旋給的答案是——家人。
家人啊……
“回屋吧，到時間該睡覺了。”音旋瞧着越懸越高的月亮說道：“你不是還抱怨幾天幾夜沒怎麼合眼嗎？”
淩雲尴尬地笑了一聲，又想起來他先前對祖神大人的那種不敬态度了，真是無地自容……
“好好休息一日，後天我還答應了大家要請客出去玩呢。”音旋眨眨眼，扯着他上樓，把他推到宿舍門口。
“養精蓄銳，期待一下遊樂園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