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音旋滿臉好笑，意味不明地朝他看去，“你所謂的災難，就是由神界蔓延下來的古怪煙瘴？”
冰刃怔住，“你知道？”
“呵呵，靈氣不夠充裕導緻一衆的魔法師喪失修煉的根本。古怪的煙瘴仿佛能侵吞一切，将最後那點靈氣吞沒消散。當事态繼續惡化，到了無可挽回之地，所有的魔法師都會遭殃。遭殃的久了，就會瀕臨絕境，落得死路，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音旋笑意不減，“因為冰檸有着世所罕見的魔力，理論上她能夠憑借高級魔法師之身自行創造靈氣，供給世人。聽說她也曾真的靠一己之身抵消了三界諸多災難，被奉為真神般的存在。所以你們将最後的希望壓在她身上，哦不，是現在的我身上。”
冰刃眉頭輕顫，沒有言語。
“說到此處，我就不得不再問一遍了。”音旋直視着冰刃的雙眸深處，幽幽道：“既然冰檸對你們這麼重要，那她是如何死的？”
冰刃的臉色一瞬間蒼白到極點。
音旋微微挑眉，“我曾聽過傳聞，說是在冰檸死後，神魔兩界為此開戰，理由是為了冰檸報仇。也就是說，你們神界将大祭司隕落歸咎于魔界了，事實真是如此嗎？”
冰刃偏過頭，目光遊移着不知怎麼回答。
“就是因為你總是這種反應，所以我難以相信傳聞，總覺得冰檸之死沒那麼簡單。”音旋的聲音漸漸冷了下去，“冰刃，你這做哥哥的，自己妹妹是怎麼死的，你該是最清楚的啊。”
冰刃：“……”
等了片刻也沒有等到回應，音旋便作罷了，何苦為難人家呢？
“沒關系，我不一定非要知道答案。”音旋聳肩笑道：“隻是你們神界想依靠打感情牌來招攬我，勸你們還是省省力氣吧，我是個不講情面的人。”
“音旋……”冰刃眼底氤氲着說不清的複雜，似是着急過頭了一般，眼眸中漸漸泛起了紅。
“……”音旋瞧着他這副模樣，不由自主的心顫了一下。
她挑眉，無可奈何地按了按心口，想着某顆靈魂又在作祟了。
冰檸……心疼哥哥的話，你倒是親自回來這世間，把局面破解了啊……
音旋心情不太好了，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異樣，繼續拿平淡冷靜的語氣對冰刃說道：“靈氣之于魔法師而言的确是重要的修煉之物，但若離了外在的條件便面臨死路一條，那就說明他們沒那個福分享受魔法師的天地齊壽。”
“哪怕是在最惡劣的環境下，也依然會有真正的強者立于安穩之地，享受到為數不多的資源，從而在競争之後活下來。若是離了别人的守護與扶持便活不下去，那這類人早晚會被淘汰的。淘汰便淘汰了，有何可惜呢？”
“剩下來的人才是精英啊，那才是你們神界需要的人才。”她涼冰冰的說着薄情的話，“神使大人，與其在我身上動心思，不如自求多福吧。”
冰刃閉了閉眼，眼睫似有些濕潤，他盡力平穩心緒，好言勸道：“真到末日預言成真之日，無人可以獨善其身。音旋，你也一樣處在衆生之中，逃不脫的。”
“好啊，那我們就來賭一賭。”音旋彎了彎眉眼笑的溫和，“就賭所謂的末日到來之時，撇下你們不管的我能不能應對靈氣枯竭、魔力凝滞的困境，能不能活下去，然後過上普通人該有的日子。”
冰刃苦笑，這個賭約，他必輸。
“或者，我們賭一賭誰會死在先頭啊？”她笑眯眯的，話語卻令人心寒。
冰刃無聲歎息，與大祭司相比，誰又能在這等賭約上赢過她呢？
如果冰檸沒有死，如果那個人一直活到了現在，冰刃相信，待到他遲暮之時，冰檸也仍舊會是最初風華正茂的模樣，千秋萬代的作為守護神一般的存在，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想到這兒，冰刃不由緊閉雙眼，防止眼中蔓延而上的濕潤溢出眼眶。
音旋說得對，讓冰檸離開了神界，才是一切錯誤的根源。
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
唉……音旋望着面前之人越發苦痛的神情，皺了皺眉終究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倒也不是心軟了，隻是身上那顆靈魂這會兒燙的厲害，像是要在身軀之中将她灼出一個洞來。
這樣的感覺，讓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心痛。
“神血丹給了你，你想怎麼用，給誰用，全憑你自己做主。”音旋确實很累了，“神使大人，好自為之。”
耽誤了一時半刻的功夫後，音旋終于踏出了校門。
冰刃僵立在原地很久，最後是被夜深的冷意凍的回了神。他孤寂地站在夜幕之下，任憑冷風襲過全身。
“報應。”冰刃苦澀地低聲自語，“都是報應……”
淩雲那邊，他每夜下課護送人到校門口的慣例被打破，他便打道回府了。
冰刃老師對待音旋的态度有些奇怪，這一點不止他能看的出來，很多人同樣有所猜測，隻是沒有猜測出結果。
音旋此人實在神秘，誰也不知她的背景究竟是什麼，起先淩雲隻當她是同羅拉一樣的草根魔法師，但現在……
一個随随便便就有高級魔法道具可使的人，一個大大方方肯将珍貴異常之物轉手送出的人，怎麼可能是沒有背景的普通人呢？
她明明實力一般，魔力等級隻在水系三級上下徘徊，至今未見突破的迹象。
她明明總在上魔法課時心不在焉的，卻好似是最快能将所有魔法熟記于心、肆意使用的人。
真到了與同學之間互相比試時，她卻戰績平平沒什麼惹眼，表現出的就是當下魔力等級能擁有的實力，絲毫不值得懷疑。可是……
神使森林開始，以及此番的靈藥澗，在關鍵時刻，在無人之地，她總似換了一副模樣，洞察全局，适時給予意見，像是已然站在了制高點上，俯瞰下方正上演的一出戲劇。
她像是一個擁有上帝視角的強者，卻又一會兒想要掩飾什麼，一會兒又坦誠的可怕。
她身上透着一股違和感，淩雲說不好自己究竟覺得她何處違和，或者幹脆說她處處都很違和。
就像是滿級大佬有心在扮豬吃虎。這是淩雲的直覺。
可人總是有秘密的，人與人之間也該留有界限。
淩雲深谙這一點，他并不想探查人家的隐秘，他想要與她保持純粹的交往。
隻是時不時還會多想，就像現在。
淩雲出神地慢慢向上爬着樓梯，到了六樓時，他一時沒有留意到倚靠在黯淡走廊牆壁上的人，隻顧着繼續向上。
“阿雲。”被忽略的人主動發聲了。
“啊，吓我一跳。”淩雲身子一抖，站在階梯上回眸望去。
裕雷微微擡頭看向他，淩雲背後就是樓層緩台的窗戶，窗外夜幕下的淡淡光芒透進來，在他周身渡了一層朦胧光暈，襯得他衣擺之下的身形高挺纖瘦。
走廊裡很靜，裕雷看過片刻好友的優越外形，自豪地點了點頭，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淩雲不解，低頭也打量了自己一番。下一秒，他聽見了裕雷的詢問。
“阿雲，你真的喜歡音旋啊？”
淩雲一怔，“我沒……”
話沒說完，他自己便愣住，将下意識的反駁咽了下去。
喜歡嗎？什麼是喜歡？他可能不太清楚。
裕雷微微笑了笑，淩雲這樣的反應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沒人比他更了解這位多年好友了。
淩雲或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對音旋的關注度未免太高了。
比如會在深夜送她到有路燈的地方，會在清早惦記着給她也備一盒牛奶。
還會留意她的喜好與興趣，知道她喜歡什麼學科，不喜歡什麼學科。
更在她消失蹤影後會急得不顧一切調動全部魔力，去打擊一個不可能被他破解的封印。
裕反正淩雲從前是沒有這麼精細地對待過同為多年老友的清洛和悠冉。
隻不過，裕雷也看得出來，少年的心意尚且沒有攤開到明面上，而那位姑娘嘛……更是壓根就不可能往這方面想，畢竟相識短暫。
“音旋不錯的，人漂亮，脾氣好，也大方，好幾次事都能看得出來，她為人善良純粹，做了好事也不求回報。”裕雷細數音旋的優點，數着數着就滿意地點了點頭。
“所以阿雲，喜歡人家，你眼光很好。”裕雷笑了，“她今天還塞給你一樣寶貝吧？我感覺你的魔力強化了，都臨近突破點了。”
淩雲點點頭，沒有對眼前人隐瞞的必要，“她給我喂了一顆補魔丹。”
“哇塞，看來我還是低估了她的大方程度。”裕雷聽到實情後更加驚訝了。
“今夜的話，你可不要與别人亂說啊。”淩雲輕聲囑咐道。
“這你放心，我知道你臉皮薄，不會給你惹麻煩的。”裕雷拍拍胸脯保證道。
“是别給人家姑娘惹麻煩。”淩雲輕笑道：“先不說我想法如何，人家沒有這方面的意思，别惹出口舌才好。”
“嗯？不會吧？”裕雷吸了口氣，“你這麼優秀一人，她又舍得給你那麼珍稀的靈藥，能一點意思沒有？”
淩雲彎了彎嘴角，溫聲道：“你信不信，今日即便不是我，她也會大方饋贈靈藥？”
裕雷一頓，“呃……”
“想想羅拉的聖愈水，想想運動會時的零食花炮。”
裕雷眨了眨眼，“好像也是啊……”
“這是她待身邊朋友的赤誠好意，我們别曲解了人家。”
“明白了。”裕雷一點頭，走上階梯攬過他的肩膀一道上樓，多餘的話不再多說。
淩雲微微垂着眼眸，與裕雷一起回了宿舍。
屋裡暮臨已經四仰八叉地睡了，沉重均勻的呼吸聲規律的響着。
他們二人輕手輕腳地洗漱，鑽到床上沒了動靜。
淩雲并無困意，他心裡想着裕雷方才的話，一時叫不準自己的心思。
不得不承認，最早關注到自己這位同桌的原因，是因為與她初相見時，他心中不可控制的一動。
不明原因，不知為何，心意就像是本能，一旦産生便難磨滅。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像是他們之間本該有什麼緣分存在。
裕雷曾經說過，直覺他們與音旋之間可以更親密些的。同是未知原因，不明所以，但裕雷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如今，淩雲也是同樣的。
他默默翻了個身，面朝着冰冷的牆壁，手指輕輕觸上涼涼的溫度。
他合上了眼，半晌後無聲地笑了笑。
若是注定的緣分，那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