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會兒背對着房門,也沒回頭去看一眼來者是誰,隻當又是祭歌送來了什麼奇怪的藥逼她喝。
所以哪怕意識還有點不清楚,她迷迷糊糊地脫口就是一句:“大半夜的,什麼我都不喝。”
夏晴舞一怔,什麼?喝什麼?
她僵立在門邊,半晌沒有動作。
深夜走廊下降的溫度侵襲至屋内,若有若無的涼氣才剛擠進門後,夏晴舞便見着床上那人瑟縮了一下,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拽。
她聽見楊玉凝低聲嘀咕了一句:“把門關上,好冷。”
“……”幾乎沒有感受到一絲溫度變化的夏晴舞還是回手把門關嚴實了,然後走到她床邊,默默站定。
過了片刻,楊玉凝也沒有聽見來人說話,心覺奇怪,便扭過頭看了一眼,結果就見夏晴舞直挺挺地站在她床邊,正垂眸盯着她看,跟個怨靈似的。
“……”楊玉凝嘴角一抽,那點朦胧的困意都被吓沒了。
她翻身坐起來,把床頭燈調亮了,一臉莫名地試探問道:“幹嘛,來刺殺啊?”
“我安排林佑鵬明日帶着行動隊去處理監察點的事情,準備将已經被東羲占領之處重新奪回來。”夏晴舞聲色和表情都很僵硬,直接進入了正題。
“哦。”楊玉凝點點頭,“你既然安排好了,那現在過來找我是?”
“我擔心他應付不來某些突發狀況,東羲此番派謝天耀去挨個掃蕩監察點,那個人你也交過手,不好對付。”
“所以你想讓我親自去一趟,把謝天耀幹掉?”
夏晴舞沒有直接說是與不是,隻是一直盯着她看。
楊玉凝想了想,反問了她一句,“這是命令嗎?”
“是與不是,有何區别嗎?”
“如果這是命令,那我不違抗。但如果不是……”她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我最近不太想出任務,祭歌也攔着呢。”
夏晴舞一頓,緩了緩語氣道:“身體真的還沒恢複嗎?”
楊玉凝聳了聳肩,然後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刹那的懷疑,不由笑了一聲。
夏晴舞不再逼迫,話鋒一轉,将剛截獲卧底向外發出情報一事透露給她。
“啄木鳥的事情,是你最先看破。”夏晴舞幽幽道:“不知道關于這個赤凰,你有什麼高見嗎?”
“啄木鳥是外來人口,本就不難排查。而這赤凰定然是内部之人,協會中人員衆多,能得到消息的也多了去了,誰一時半會能排查出來?”
“所以你也認為是協會内部一直潛藏着叛徒?”
“那不然呢?”
夏晴舞沉思良久,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片刻後,她歎了一聲氣,“你既然不想帶隊,便在協會裡幫襯着金岚楓,一起查明赤凰真身吧。”
“好。”
再多的,夏晴舞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們二人變成如今這般生分的模樣,倒是她從前未曾想過的。
楊玉凝看着她轉身出門,眼中的光也慢慢黯淡了下來,亦在無人之時默默歎息。
她正想倒回床上再續夢境時,卻忽然間見到被拉緊的窗簾後面有一道光芒乍現,閃爍了幾下後,一封傳信飛至她面前,飄落在她手上。
她不自覺地皺眉,一眼便認出這又是葉雲肖的信件。
半個月前,她收到葉會長的信件,上面給她下達了一個命令,叫她休養好身體後,去把那隻飛入扶搖協會的啄木鳥趕盡殺絕。
因為顧忌夏晴舞的感受,所以她一直遲疑着沒有動手,也沒有将任務内容透露給任何人,幹脆就裝着自己身體還沒好利索,以此躲避這個任務。
她想,哪怕是葉雲肖等不及了,派個其他什麼人去執行鏟除啄木鳥的計劃,也好過叫她親自動手。
但是,葉雲肖顯然有自己的打算。在他的眼中,夏晴舞作為分會的會長,掌握着東大陸上扶搖的一切大權,卻為着一個男人而失了分寸,竟然将卧底放虎歸山。
今日她放過陸浩平一條性命,來日她是否也有可能會為了陸浩平再度出賣扶搖利益,甚至背叛扶搖呢?
葉雲肖沒法不擔心,但他心裡也很清楚,若是直接下達命令,叫夏晴舞親自殺掉陸浩平,一定會帶來嚴重的反效果。
而葉雲肖自己現在困于西大陸的總部之中坐鎮,短時間内無法去分會監察工作,一切還需倚仗着夏晴舞料理好東邊事宜。
抉擇利弊之後,他選擇将此任務交付給楊玉凝。誰都清楚楊玉凝與夏晴舞之間的特殊關系,若是楊玉凝肯将這個任務漂亮地執行完畢,他便可以繼續信任夏晴舞身為分會會長對扶搖協會的忠心。
但若是楊玉凝推三阻四拒絕執行任務,那他就不得不懷疑她是受到夏晴舞影響,得了夏會長的命令,有心放棄追捕陸浩平。
那麼她們姐妹二人便是合夥同謀,有意對背叛并且重創扶搖的敵人網開一面。
如此的話,他便不得不選擇動搖夏晴舞在分會之中的權力地位,重新思量此人是否配得上坐穩分會會長的位置。又或者,他應該趁早鏟除後患,将存了異心之人盡早誅殺。
但是,楊玉凝呢?
葉雲肖隻要一想到她,便也總想着要給她的姐姐多一次機會。如若廢掉甚至殺掉了夏晴舞,那麼楊玉凝必然也要與他反目。他亦不得不顧慮這一點。
第一封信件發出去已經過了半個月的時間,楊玉凝遲遲沒有動作,稱病不出,這一點金岚楓已經傳信告知與他。
葉雲肖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故而今夜傳了第二封信件過去。
此時,楊玉凝看着魔力傳信上寫着的字樣,心都涼了半截。她頭疼得厲害,忍不住揉着額角歎氣。
葉雲肖給予她兩個選擇,是殺了陸浩平這隻潛伏的啄木鳥以重振扶搖威風,還是他将任務交付給其他人去做,之後免去夏晴舞的會長之位,甚至賜她一死。
雖然,他真的想殺夏晴舞也沒有那麼容易。這些年夏晴舞穩坐分會會長之位,手下無不信服聽從,讓她似乎已然擁有了随時可以自立門戶、獨自稱王的資格。
但是,她的手下來源複雜,有最初就從扶搖總部派遣過去的,有其餘各家協會主動投奔而來的,有俘虜被捕後投誠的,還有一大部分是楊玉凝生生從别家搶過來的。
素日安然之時,她的手下還算團結對外,但一旦涉及到要與扶搖總部反目,涉及到要造反的事情,那群利聚而來之人便極大可能飛速散去,難以成為夏晴舞的固定後盾。
而且,哪怕真離了扶搖,還有東羲在一旁虎視眈眈。夏晴舞這些年也沒少了得罪東羲之人,以她多年的行事,一旦失去了扶搖這塊後盾,便必然會受到東羲的追究懲治。到時候,憑陸浩平如今在東羲之中的地位,想要保全她可以說是絕無可能。
到頭來腹背受敵,那才叫走投無路。
所以,現在根本不到可以翻臉的時候,無論是葉雲肖還是夏晴舞。
葉雲肖清晰算計着的這些利弊,楊玉凝一樣能想得到,所以他将選擇的機會給了楊玉凝。
“唉……”獨她一人的房間之中,歎氣聲格外突出。
走到如今這一步,于楊玉凝而言,這并不是個需要過多抉擇的問題,無非就是選擇保陸浩平一命,還是選擇保全夏晴舞。她心底已經有打算了。
這種程度的行動,對她來講真算不得什麼。隻是,行動過後呢?夏晴舞要怎麼辦?她們之間該怎麼辦?
又是一聲長歎過後,她明顯感覺到心口發悶得厲害,也很疼,喘不上氣的征兆越來越明顯。
于是她下了床,走出房間,去敲了祭歌的門。
祭歌這個時間還沒有休息,正在房間裡放着鋼琴曲,難得悠然地享受平靜時光。
正巧這時候楊玉凝來了,她有些意外,關了音樂後立馬問道:“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了嗎?”
“是有點。”楊玉凝也不藏着,她坐到屋裡的椅子上,輕輕揉了揉心口。
祭歌一看就明白了,連忙翻找藥箱,找了緩解心痛的藥來,倒了兩粒喂到她嘴裡,又端了溫水給她。
楊玉凝就着水把藥吞下,視線便落在了敞開的醫藥箱上,她看見了兩樣熟悉的針劑。
“你這是怎麼了?好好睡着覺,半夜還能犯病?”祭歌不解,歪頭打量她的臉色,“出什麼事了?”
楊玉凝苦笑,擡眸望向她時,眼底有一層薄薄的水光反射着晶瑩,一閃一閃的,看着怪可憐的。
祭歌愣了一下,眉頭蹙緊,似是預料到了什麼。“你說,怎麼了?”
“姐姐……”楊玉凝伸手輕輕扯住了祭歌的袖口,“我有事求你,你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