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到了惡魔。”萊洛平靜地閉了閉眼，“在我本要逃亡的路上。”
惡魔……
伊紗塔麗皺眉，“那種東西對你做了什麼？”
“我的父親與它們做了交易，而今交易破滅，他已身死。作為未能實現約定的代價，我代替父親付出了大半的魔力，給了惡魔。”
“不給會怎麼樣？”
“他們會強行抽離我的魔力啊。”萊洛輕笑着，咳嗽了兩聲。
伊紗塔麗：“……”
“不必擔心我，小伊紗。”萊洛仍以素來溫和的語氣說話，反過來安撫臉色相當難看的小公主。
“這是我應得的，是報應。”
伊紗塔麗盯了他良久，歎了一聲，“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小伊紗。”萊洛在她即将出門之時叫住了她，“我們現在這樣，合适嗎？”
“……”伊紗塔麗沒有回頭，直接出門。
惡魔？
迪勒亞斯先前與她提起有關惡魔的事情時，伊紗塔麗并沒有當回事。
就算弗雷特是受到了蠱惑又如何呢？現如今他人已死，自己又有何懼呢？
可是萊洛現在竟也受了牽連，被惡魔奪走了力量，險些在這兩日丢了大半條命去。
這一點伊紗塔麗就忍不了了。
要不就答應迪勒亞斯先前的請求，與血族聯手一起将藏于陰暗的古怪一族滅掉？
她還在猶豫之時，貝卡遠遠向着她跑來，臉上帶着難掩的激動。
貝卡說：“公主，王子殿下回來了！”
奧斯汀？
伊紗塔麗一怔，那個恨不得徹底被王室除名，然後專心研習醫術的王子，竟然回來了嗎？
她示意貝卡引着她前去見奧斯汀，在走到大廳時，她看到聚集在一處的城堡中人。
他們興高采烈地圍繞着一個人，那個被簇擁着的人正是奧斯汀。
奧斯汀模樣生的俊秀，臉上寫滿了正氣二字，打從降生之時起，便是備受重視的王位繼承人。
隻可惜，奧斯汀對王位并不感興趣，反而是對醫學方面的事格外關注。
他甚至在幾年前離開王室，獨自前往東洋學醫，聽說學有所成。
可王室需要的并不是一個好醫生，而是一位好儲君。
臣民之中對奧斯汀抱以期待的人仍占多數，不過也有一部分人将目光轉向伊紗塔麗，認為一位級别很高的魔力者更适合照應整個國家。
從前便不乏有希望伊紗塔麗招入贅者進入王室的聲音，這種聲音在她率領軍隊與血族作戰并且大獲全勝後愈發壯大。
隻不過她從來都是斷然拒絕了的。
那時候，她還滿心期待着要嫁給喜歡的人，和萊洛一起生活。
奧斯汀熱情回應着來迎接他的人，他笑容滿面，盡力體現着他的紳士風度。
直到他看到了面色不善站在人群之外的伊紗塔麗。
他的妹妹長大了很多，和他記憶之中的那個小女孩已經不大相同了。
奧斯汀撥開人群，賠着笑臉走向伊紗塔麗，從懷中摸出了一小份禮物，遞給她道：“沒能趕回來參加你的成人禮，我很抱歉。這個是補給你的禮物，收下吧。”
“補給我？你不是送過一份離譜的禮物了嗎？那把手術刀算什麼？”伊紗塔麗雙手環抱，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說起來真是對不起，我将真正要送給你的禮物搞錯了。”奧斯汀嘿嘿笑着，将禮物盒往前遞了遞。
伊紗塔麗冷哼了一聲，将禮物盒子拿到手，轉身便走。
奧斯汀跟在她後面，逐漸遠離了大廳喧鬧的人群。
“你不去見父親，跟着我做什麼？”伊紗塔麗正要回自己屋中時，就見奧斯汀擺出一副要和她一起進去的架勢。
她微微皺眉，沒有開門，背過身直視着奧斯汀。
他向伊紗塔麗身後的門看了看，“萊洛在你房中？”
“是又如何？”
“小伊紗，你做的事情我聽說了，回來的這一路上，我也看到了那些獲得你血液的臣民的模樣。”
“怎樣？”
“這些消息不知是怎麼傳入了那群被你報複的國民耳中，他們已經開始集結殘餘勢力，要與我們再決高下了。”
“是與我，而不是我們。”伊紗塔麗冷冷瞥他一眼，“之前我國遭難時你在哪裡？你在東洋的哪個海島上潇灑？現在你又在與誰攀扯我們？”
奧斯汀臉色微微一變，“你這是在怪我……”
“正是如此。”伊紗塔麗絲毫不顧及情面，“作為王儲，你實在不合格，現在又擺出這副關心的模樣做什麼？”
“他們想要反攻我國，就讓他們盡管來好了。先前放他們一條生路，他們不知好好珍惜性命，那我索性便送他們與故去之人團聚。”
“哪怕領隊的是菲爾斯和凱薩嗎？”
伊紗塔麗一頓，她兩位姐姐的丈夫？
奧斯汀見她遲疑，接着說：“你是想要親手毀了芙爾娜和歐蒂雅的幸福，還是想要她們被迫離開自己建立的家庭？”
伊紗塔麗剜了他一眼，蓦地笑了，“那你是什麼意思呢？希望我去平息即将發起的戰争，希望我親自去向那群罪魁禍首謝罪，然後死于他們的劍刃之下嗎？”
奧斯汀皺了皺眉沒有作聲。
她哼了一聲，“你巴不得我死，未來再無人阻擋你繼承王位，對吧？”
“我并不是那個意思……”奧斯汀無奈的歎了口氣，他覺得伊紗塔麗現在的狀态不是很正常，想問題過于偏激。
不過想來她剛剛經曆了那些血腥的事情，心态改變也是有的。
他不想再和伊紗塔麗探讨外在的敵人，他更關心眼前這道房門之後的人。
“小伊紗，你打算拿他怎麼辦？你就打算這麼一直關着他，把他關在你身邊？”
奧斯汀沒想到，說起關于萊洛的事情，伊紗塔麗的情緒變得更加失控。
她對自己怒目凝視，語氣相當冰冷，“怎麼，你也想讓我殺了他？”
“怎麼會……”奧斯汀無辜。
“那就是想讓我放了他。”伊紗塔麗冷笑，“别做夢，他本就要與我成婚的，他本就是我的人，誰也不用惦記他的死活和去留。”
此話說完，她打開自己的房門，然後狠狠摔門，将奧斯汀擋在了門外。
屋裡的窗簾沒有被拉開，淡淡的光線艱難地透進屋子裡。萊洛還倚靠在床頭，一動也未動。
他看上去有些虛弱，眼睛輕輕閉着，呼吸緩慢。
魔力對于魔力種族的人來說，就和生命力劃等号。
萊洛驟然失去大半的力量，此刻的身體怕是都不如普通人族。
如果力量長時間無法恢複，甚至會影響他的壽數。
伊紗塔麗蹙眉坐到床邊，扯過他的右手，将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斷地輸送到他的體内。
“别費勁了，小伊紗。”萊洛的聲音有些飄忽，“我的魔力源受創了，想要存儲住大量的魔力，幾乎不可能。”
“……是雷奧做的？”伊紗塔麗表情陰沉的可怕。
萊洛無聲地點了點頭。
她忽然克制不住情緒，上湧想要殺了雷奧的念頭，哪怕那個人一直對王室忠心耿耿，是看顧着自己長大的人。
伊紗塔麗扶額，也能意識到自己這些日子的變化。
她變得焦躁易怒，點火就炸，殺心漸起，就像是整個換了一個人。
有什麼東西在她心裡紮根，被她的怨念與狠毒澆灌，逐漸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被惡魔蠱惑的人，是不是也有她一個呢？
伊紗塔麗苦笑，默默收回了手，“怎麼辦？你該怎麼辦？”
“大約是命吧。”萊洛淺笑，“小伊紗，你真的打算一直将我留在身邊，就在這間屋子裡，一直一直将我關下去嗎？”
“……”伊紗塔麗很讨厭每個人都在追問她這種問題，她可以輕易殺了始作俑者，可以十倍百倍的報複。
但是對于萊洛，她不忍心，也舍不得。
她恨萊洛的父親，同時也對他十分失望。但真讓她殺了相伴多年的竹馬，她做不到。
“你會死嗎？”她問。
萊洛微微一怔，有些茫然。
“你會殺了我嗎？”
萊洛猶豫，然後緩緩搖了搖頭。
“我也一樣，我不會殺你。”伊紗塔麗平靜道：“至于你的去留……你就那麼不想留在我的身邊？我們之間沒能完成的婚禮，對此你一點遺憾都沒有嗎？”
“……”萊洛神色一變，别開了頭。
他到底還是沒有正面回答問題。
伊紗塔麗走到窗戶邊，将窗簾打開了。
陽光絲毫不被阻擋地照射進來，耀眼的光芒落在她的眼底卻過于刺目。
她不由微微怔住，難道得了血族的血液，以後也會擁有與他們相近的習性嗎？
比如讨厭陽光。
短暫的畏懼感被她壓下，仔細想想，陽光似乎也沒有那麼美好吧，就算以後再也不能見光，那又如何呢？
她忍住想要重新拉上窗簾的沖動，回頭望了萊洛一眼。
陽光斜斜的正好能夠照到床邊，暖洋洋的燦爛光芒與少年人十分相配。
“我會想辦法為你提供穩定的魔力供應，魔力源受損也不要緊，我會解決的。”
伊紗塔麗重新走回陰影之中，“你隻需要好好活下去，與我一起，過完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