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打開。
裡面是個雅間,茶桌挨着窗,兩人對坐喝茶,剛好能透過窗戶看到下面的林蔭路。
不錯的位置。
而雅間裡的人,今日又換回了初次見面時的打扮——西裝外套搭T恤,唯一的不同,是那天西裝外套穿在他身上,今日則随随便便搭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裴言一身純黑的T恤,低着頭,正用熱茶澆灌着桌上的茶寵。
簡月向他對面的位置走去,老闆在身後悄悄幫他們關上了門。
走到裴言對面,簡月放好包,撫平裙底準備坐下,便是在那一刻,澆茶聲停下,對面的男人蓦然擡起了頭。
一個意想不到的近距離對視。
三天見了三次,她卻直到此刻才清晰地看清他的臉。
第一次是俯視,隔了幾步距離;第二次是雨夜,光線不足。
隻有第三次,天光大亮,距離和角度都剛剛好。
呼吸可聞的距離下,她看到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流暢的面龐弧線……
以及一顆淚痣。
很小一顆,綴在左眼的眼尾處,配合着上挑幾分的眼形,本該有挑逗的意味,可他氣質冷然,半點溫柔也不顯,那分挑逗就變成了不自知的性感蠱惑。
倒是……不比司衡長得差。
一瞬間的對視漫長得仿佛時間凝滞,一秒鐘後,裴言率先移開視線,倒了一杯茶遞向她:“你的茶。”
淡淡茶香飄向她,簡月笑了一下:“謝謝。”
在椅子上坐好,她端起茶吹了吹,喝下一口,好奇道:“一般人都喜歡約在咖啡館或餐廳,你特意選在茶館,是喜歡喝茶?我聽老闆說你經常來這裡。”
裴言放下茶壺,不答反問:“你呢,喜歡喝咖啡還是茶?”
“都可以,隻是我以前在英國咖啡喝多了,剛回國那段時間就喝茶多一些。”她想起什麼,随意道,“你不知道,英國的茶和中國的完全不一樣,比不了。”
你不知道,英國的茶和中國的完全不一樣,比不了。
男人呼吸一輕,陳年的記憶突然被撕開了個口,流逝的時光在這句話面前變得模糊,記憶裡的少女和眼前的簡月,漸漸重合。
十年前,英國倫敦,少女挽着同伴的手離開,也是這樣用中文對着同伴說——你不知道,英國的茶和中國的完全不一樣,比不了。
一字不差。
那句話被風送到他耳中,他聽到了,以為是聽過就忘的一句話,結果……他記了這麼久。
“是嗎?”裴言說,“我知道,我也在英國待過。”
“那還挺巧。”四個字的禮貌回應,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也是在英國讀書嗎,哪個城市,哪個大學,諸如此類的問題,一個都沒有問。
“确實巧。”他轉着手中的茶杯,慢慢說道,“說不定我們在英國見過。”
“也許吧,英國也不大。”仍是毫無探究欲的禮貌回應。
裴言沉默下來。
簡月低頭喝茶,沒有注意到男人的神色變化。
在腦海中快速過了一遍今天要談的内容後,她擡起頭道:“我們開始吧,談正事。”
談合作的事。
她繼續說:“在此之前,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裴言用眼神表示了默認。
“那天你看到我和司衡的事了,這麼好的機會,你為什麼什麼都沒做?”
男人彎了彎唇,淡淡一笑:“因為這是我和簡小姐合作的誠意。這種事情隻有本人第一個公開,傷害才能降到最低。”
言下之意,他隻針對司衡,不會牽扯到她。
原來如此,簡月了然。
接着是第二個問題:“這條信息和你有關嗎?”
她拿出手機,點開那條iMessage信息,然後将屏幕面向他。
裴言看了幾秒:“沒有。”
看來是姜予彤想多了。
第三個問題:“你想要什麼?”
裴言:“第一話語權。”
他省略了影視圈,但簡月知道他在說什麼。隻要司衡還在,兩家平分秋色,他就永遠得顧忌他。
對于有野心的人來說,想要最大的話語權,合情合理。
第四個問題:“你需要我給你什麼?”
這個問題問出口後,裴言沒有像前兩個問題一樣很快回答,而是頓了頓,才神色如常地開口:“在創世和亞恒競拍IP的時候,給予亞恒支持。”
哦,就是說必要的時候,要出資亞恒。
這個也很合理,但有一個問題。
簡月疑問的目光才投過去,裴言就已經明白,解釋道:“亞恒會保證正回報率,并給你一份IP價值的分析報告,簡小姐可以自己判斷是否入資。”
那就沒問題了。
隻要選擇權在她手上就好。
第五個問題,也是最核心的一個問題:“你打算怎麼搞垮司衡?”
裴言沒急着回答,低頭将兩人的茶杯倒滿,才不緊不慢地說:“從資金周轉率入手。”
從資金周轉率入手,想辦法降低他們的資金周轉速度,等到關鍵的一步,資金鍊斷裂,公司也就離破産不遠了。
他接着說:“就像多米諾骨牌,隻要第一個倒下,後面的崩盤也隻是時間問題。”
簡月一聽就懂,反問:“說得這麼寬泛,具體呢?”
“那就要看簡小姐的選擇了,是合作,還是拒絕。合作的信任要慢慢建立,隻要我們合作愉快,簡小姐總會知道的。”
簡月安靜下來。
其實還有第六個問題,裴言能給她帶來什麼,但這個問題的答案兩人都心知肚明,所以也沒有必要再問。
片刻後,簡月重新對上他的眼睛:“裴總急嗎?不急的話,我三天内給你答複。”
“可以,簡小姐想好了,随時聯系我。”裴言說完,目光掃向她的手機。
簡月反應過來,打開微信:“我加你。”
裴言點開他的二維碼遞了過來,等了幾秒,等她掃完才開口:“我們的手機好像一樣?”
廢話。
不一樣她還至于撿錯嗎?
簡月發送完好友申請,看他一眼:“是啊,挺巧。”
“……”
裴言沒再接話,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最後也沒有開口。
真奇怪,一句話問得沒頭沒尾的。
看着好友申請通過,簡月放下手機,想起外套的事:“對了,你昨天借我的外套可以幹洗嗎?可以的話我就洗好再還給你。”
“可以。”
“那還是三天内,洗好後我聯系你。”
裴言淡淡彎唇:“正好,希望簡小姐來還外套的時候,我能聽到同意合作的回答。”
“放心,我一定好好考慮。”喝完最後一口茶,簡月放下茶杯,“那沒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慢走。”
簡月禮貌點了下頭,提包走到門口,突然停下,又回頭看他:“對了,你能不能不要叫我簡小姐了?直接叫我簡月就好。”
這句話她想說很久了。
簡小姐簡小姐,聽着好不習慣。
她身邊可沒有人一天到晚叫她簡小姐簡女士。
正在倒茶的男人聞言看向她。
窗外忽然起風,茂密的枝葉搖曳出重影,影影綽綽。
靜了靜,他點頭,回以他的名字:“裴言。”
這是要她也直接叫名字、不要叫他裴總的意思。
于是簡月點頭:“好,裴言,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