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長安城也下了雪。
直至初四才堪堪停下來,也是在這一日早上,天裕頭一回在李府上不顧往常“小大人”的臉面,手裡拿着什麼物件,就這麼活蹦亂跳地來到李鳴所在的書房門前。
“大人!”他一手扒着敞開的房門,一股腦朝裡邊大喊一聲。見李鳴先是停下手中的動作,而後緩緩擡頭,像是在看死人般瞥了他一眼。
明明一個字都沒有說,可天裕就是感受到了自家大人在此刻想殺了自己的心。
他裝模做樣咳了兩聲,擡腳走了進去,将原先站在李鳴身前磨墨的小厮一個手勢打發走。
“大人,臨都城那頭又有信兒了。”
自延壽寺一别後,兩頭斷斷續續有着書信往來。李鳴倒是不覺着奇怪,隻放下了手中的筆,朝天裕伸手,“拿來。”
手懸在半空中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李鳴再次擡頭,隻見天裕不知從哪裡拿來的一塊濕毛巾,此刻放在自己的手中。
他疑惑的表情很明顯,掀起眼皮看着他,還不自覺地挑了挑眉。
“大人,你手上沾了點墨水。”天裕嬉皮笑臉地指了指他手上虎口那一處。
某人低頭一看,果真是沾了點墨水,也不知是怎麼弄上去的。而後便拿起那塊毛巾将那點墨水輕輕擦了去,還不忘吩咐:“将東西打開。”
方才天裕進來的時候,他就瞧見了,此次的并非是什麼輕薄的信件,而是一個手掌大的木盒子。
站在眼前的天裕木木地應了一聲,就小心将自己手中的木頭盒子打開來。沒曾想映入眼簾的竟是前不久李鳴消失不見的腰間玉佩,眼下正完完整整地躺在這木盒子裡頭。
“大人,這是……”他直接将那木盒子舉到李鳴眼前,甚至都沒敢用手去将那玉佩拿起來,生怕摔了碎了。
“這、這不是不見了嘛……”他又把盒子放在桌上,百思不得其解,還撓了撓後腦勺。
這玉佩的主人反倒像是早有預料般,絲毫沒有半點驚訝的樣子。李鳴隻是把手伸進盒子中,用指腹輕輕在玉佩光滑的表面劃過。從頭至尾,尤其是在那血紅處,指腹對着那處轉了個圈。
它的主人無聲笑了,直至那塊玉的表面被人身上的體溫暖熱些許,才被放過。随後李鳴将它拿了出來,鄭重地放在一旁。
接着就發現這玉佩底下還壓着被折疊起來的一個信封。
修長的手指将那信封打開,手上的薄繭與那紙張無縫相觸,仿佛這般就能感受到寫信之人還殘留着的些許溫度和氣息。
信封裡頭隻有一張信紙,上面隻有短短幾個大字,字迹有力而飄逸,讓人看着十分舒坦。
兩日後抵達長安。
李鳴看着那幾個字,不知不覺就輕聲念了出來。而後又頓了頓,看見落款處寫着“陸喬心”三個字。
他忍不住揚了嘴角。
“這徐姑娘當真要來?”天裕聞言有些驚,“之前大人不是還不希望徐姑娘卷進來麼?”
“可以把消息放出去了。”李鳴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還有,往後喚她陸姑娘。”
天裕顯然頓了頓,随即點頭應是。
這下他才把信紙重新折疊好放回信封中,而後道:“原先她與天晴還未相認,可眼下這般狀況,隻有讓她們主仆二人在一處才好。況且我們所謀之事怕也正中了她的下懷。”
天裕也是前不久才知曉徐心竟是前丞相的五姑娘,還有天晴與她的關系,自然也就知曉了她與自家大人曾是夫妻一場。
這下他倒是對徐心要來這長安有了些許期待。
再多的李鳴倒也不往下說了,隻揮揮手讓天裕出去。
不出半個時辰,這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就傳遍了——
“哎你們聽說了沒?陛下當今看重的李大人,前不久從那臨都城回來,說是去辦案的。依我看,美人也沒少見吧?這不,聽說過兩日就要将人迎來長安。”
“不是吧?我瞧着李大人也不是這樣的人,不過他府中的女随從倒是挺多的,他身邊的那個天晴可不就有事沒事在那條街上巡麼?”
“你不是長安人吧?這你就不懂了,我可聽說了……”那人忽然低下聲來看了眼四周,才接着同身旁圍着的幾人道:“……都說他府裡的那些女随從,實際都是聖上賜給他的。”
有人一臉不解道:“這聖上當年繼位之時就頒了新政,最是瞧不起女子的,想來是不爽李大人私自養女随從的,更别說還是聖上親自賜下的,你這不是瞎扯麼?”
“你個榆木腦袋!有些東西哪能放到明面上來說?李大人的年紀就在這,至此都沒有要娶個廷尉夫人的打算。那我們聖上自是善解人意,給他府中送些女人,有何不可?”
那人說得很有道理的模樣,其餘幾人也忍不住點了點頭,似恍然大悟。
“照你這麼說,倒也不是毫無可能。我倒還真沒瞧見過那些個女随從時常跟着李大人出門。”
“我就說嘛,哪個男人會在自己家中養着那麼多女随從?定是有貓膩的。”
“就是不知道這次要迎的女子如何?這麼些年也沒聽說過李廷尉用那麼大架勢迎過誰……”
“……”
與此同時,這大街小巷中也有許多姑娘家掩面歎息。
李廷尉在長安城,可謂是個搶手的人物。盡管他閑下來就去那青樓,哪怕他府中的女随從已然那麼多,可還是有許多人家的姑娘傾慕于他。
若問起為何,隻因他那張臉,實在令人心生愛慕。
不過似乎也止步于此,若是問起誰願意嫁給他,倒是無人敢應下。
午膳時刻,上官玉正站在自己宮裡的院子中央,微微仰頭往天上看去。好一會兒她都沒有别的動作,不知是不是天上的飛鳥吸引了她。
就這麼一直望着,直至言崔在一旁喚了她第三回。
“殿下?”
她才像是回過神一般,緩緩低下頭,再擡頭看向言崔時,眼裡又恢複了清明。
“殿下,該用午膳了。”言崔輕聲提醒。
還順道将手中的披風默默給上官玉披上,“雖說停了雪,可也要注意身子才是。”
上官玉沒有接話,自顧自轉身往回走,面上的疲倦隐隐可見。
“母後可喝了藥?”她一邊走一邊問。
“太後娘娘喝了藥,也用了午膳,如今已經睡下了。”言崔緊緊跟在她身側。
上官玉不作聲了。
從院子回到殿内有一小段路,言崔時不時就走快一步看一眼自己主子的臉色,似乎一臉猶豫,藏着什麼事要說不說的模樣。
一步,兩步,三步……
就要踏上進殿的台階時,言崔擡手去扶上官玉,小心開口:“殿下,奴婢聽宮外頭的人說,李大人這兩日準備迎一個外城女進府……”
這句話她越說越輕聲,還要仔細看着上官玉的反應,見她果然停下了腳步,顯然是愣住了。
言崔立馬就低下頭去,這次開口更為小心,“殿下,是奴婢多嘴了,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