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句句,響徹公堂。
此番言語下來,堂上變得十分安靜,風又吹了進來。
那四周的帷帳都飄了起來,徐心不經意間瞥見了堂上右側帷帳後因風晃動的人影。
這堂上竟還有别人?還未緩過氣來的她有些疑惑,不過很快王屠夫的聲音便将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徐少東家,你如今毫無證據還反過來污蔑我,這臨都城自然有的是律法治你!”王屠夫那脖子都要翹到天上去。
“莫以為你扯到旁處去就能掩蓋你的罪行。”這副勢在必得的模樣真是令人生氣。
徐心心裡苦笑,頗有種雞同鴨講的無奈。
“同你說的那般,王娘子挨打也并非一次兩次,看的大夫必然不止我一個,吃過的藥如此多,為何便斷定是我?你又有何證據證明那巴豆就是我開的?”
對方想繞彎子,那她也繞一繞。
“這……肯定是你!”王屠夫像是再無話可辯,隻反複說着定然是你這樣的話。
“若是這樣,除了那可以被人随意加入藥渣的巴豆,你也是毫無證據的。”
“你說,律法該如何治你?”徐心忽而闆着臉,連皮上的笑都沒了。
正是王屠夫無言而她準備正式反擊的時刻,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一聲笑。
很輕的冷笑。
就連堂上坐着的人都動了動身,竟是朝一旁的帷帳後看去。
徐心也望向那處,借着堂上晃動的燭光,隻隐隐看清個輪廓。
是個男子,似乎……也戴着帏帽。
帏帽?她忽然覺得熟悉起來。
還未等她想起什麼,堂上之人便開口。
“廷尉大人,可是有話要說?”
此話一出,不僅是徐心,其餘人都朝那看了過去。
隻聞那後頭的人又是一聲輕笑,“今夜有些晚了,大人明日再判吧。”
這聲音聽不出年紀,有些冷淡,也不像是本地的口音。
隻見大人朝裡邊的人點點頭,轉過身來便說:“天色已晚,你二人且回去。明日聽傳召再來。”
直至走出那府衙,徐心還皺着眉。
街上無人,冷風呼呼吹過,将她那面紗都吹了起來。隐約能看見左下巴有處兩指寬的疤痕。
“主人這是怎麼了?”在府衙門外等着的護衛跟了上來。
徐心放慢了腳步,“若我也能當官,定要将這些個不把女子放在眼裡的莽夫通通處置了。”
“可一想到當今的這位昏君,怕是難如登天。”
當年昏君頒下新政,下令女子可随意買賣。此令一頒,天下女子皆哀怨聲起。
“主人,您已然邁出了第一步,想必以後的路也能更順遂。當初您建立女護衛可不就是為了咱們女子的權益嗎?”
那時徐心不滿其新政,欲為女子争權。恰好碰上了一群上門求醫的習武女子,便留下來成了這臨都城第一支女護衛。
聞言那面紗下的唇角勾了勾,卻沒有再言語。
主仆二人便這麼走着,忽然身後多了陣馬蹄聲。
惹得徐心往後看去,隻見一輛馬車正朝她們駕來,沒幾步人與車便平齊了。
車裡的人将簾子拉了起來,露出了那與夜色無二的漆黑帏帽。
徐心目光一滞。
“光是口齒伶俐是無用的。”這聲音有些許熟悉。
徐心回想着,發現竟與方才公堂上那人的聲音無異。
“你……”她猶豫着出聲,把這人說的話一時抛到了腦後。
“識得我?”那人淡淡開口。
徐心已大緻了然,迅速定下心神來,還把在自己面前擋着的護衛推到了身後。
“民女哪裡會識得廷尉大人呢?隻是前些天似乎在街上碰見過,好奇心重些罷了。”她回答得畢恭畢敬,不失半點分寸。
這副樣子倒是與她露出的那雙桃花眼對上了,一眼便讓人覺着她本就該是個大家閨秀的溫順模樣。
若不是他方才見識過她能言善辯的話。
他又是那樣輕笑,“哦?”
“聖上新政一頒,如今這臨都城隻有女子出門會遮面。我倒是未曾見過男子遮面。”徐心如實說。
涼風又吹了過來,短時内竟無人言語。
徐心還是有些忐忑的,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想要公道,隻能自己争。”
“我自然知曉。”徐心脫口而出,擡頭時馬車早已離自己幾步遠。
“主人,這人好沒人情味,說話雖不帶刺,卻也冷巴巴的。”
“他是廷尉,他這般說便是不會插手這件案子。那這公道我們便隻能自取,不近人情未必不好,既不插手,想必也不會替他人徇私。這對我們也是好的。”徐心一番思慮後開口,眼看着那馬車漸漸遠了。
當晚夜裡徐心做了個夢。
夢裡她仍身陷大火,煙霧缭繞使得她不停咳嗽。轉眼間,又回到她被迫嫁給那無寵王爺上官鳴的夜晚,滿屋子的紅布與那夜的大雪格格不入。
忽然又是自己病重,上官鳴冷臉坐在床頭喂自己喝藥的模樣。
夢裡的場景換了又換,而那張冷臉在夢中漸漸模糊了起來。
床上的人也緊張得呢喃起來:
“火!好大的火……”
“爹,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對娘動手了……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