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是霍川抱怨路途遙遠,走得腳疼,吃的幹糧不好,睡的地方簡陋。
祝光隻做個擺設,安靜聽着,沒吱一聲。
沒人同她講話,霍川郁悶至極,雙手緊緊環抱在胸前,大概以為無人注意她,悄悄松手,裙下的抻直的腳也偷摸曲起,就這這樣姿勢小心揉捏起來。
眼睛眉毛痛苦擠成一團,小六所在的角度看的格外清晰,見她這逗趣樣,小六不自覺輕笑起來。
霍川有所察覺,往小六所在的方向看去,冷哼一聲收回視線,大聲嘟囔道,“切,淨知道看人笑話。别法力高強怎麼了,不過就是比常人多走幾步路罷了。”說着她撐着枯樹起身,一瘸一拐就往荒林走。
“師姐,你這是要去哪?”祝光強睜開疲憊的雙眼問道。
霍川背影倔強,沒有停下,小六替她回答,“還能怎滴,找于老去告狀。”
祝光往她這邊看來,兩人對上視線,一觸即離。
小六面帶笑意,頗為無奈的搖頭,祝光則身後的樹上一靠,垂眸沉思,沒有了先前的睡意。
一刻鐘後霍川哼着小曲獨自歸來,腳步穩了許多,大部分妖已經因為疲乏早早睡去。
小六爬上樹杈在營地百米布下感知,而後斜倚着樹幹,望山下倦鳥歸巢,淺淺睡去。
一直到夜半,有人無聲闖入警戒範圍,小六立即驚醒找到了闖入者。
“才來?”小六挑眉,像是不滿他故意驚擾,湊到他身側低聲諷道,“半夜站這吹風你倒是悠閑?”
束着褲帶的數根彩線飄蕩,沒得到回應,小六這才發現他視線一直都在地面。
新翻出的土壤經過一下午暴曬已經沒了濕意,土坑裡一隻肉獸蜷縮在一起,抱着自己的尾巴。
小六一時失語。
“于……為什麼?”
“年老而亡,在人界算喜喪。”
于老沒了,事發突然,别說小六,就連那些短暫受過他醫治的妖怪也始終不敢置信。
事實就擺在眼前,挖坑,埋葬,和第一次一樣的簡陋。
墳包上未留姓名,隻在頂上用石塊壘了一個小塔,往遠處眺望是一條蔚藍的天際線,那是天塹。
衆妖自覺排隊,挨個在墳前擺了些餅子,蜜餞。
似乎是妖族的傳統,小六跟在後頭放上了今日的早飯。
衆妖叩首,周圍隻餘低低的哀泣。
妖族壽命綿長,于笑才兩千餘歲,實在說不上是長壽。
壽終正寝不過是安慰用的說辭,于笑早先就死過一次,餘下的這些時光都是偷來的。
霍川在旁沉默看完全部,神色木然,無法強迫自己接受這個噩耗。
“不,不。”霍川無聲自語。
于老的醫術高超,怎麼突然暴斃,他在醫術一道的簡介遠在她之上。
是有什麼隐疾?
他為何不說!
昨日!對了,昨日找他時于老還曾說過對人世的留戀。
像是抽絲剝繭般,霍川找到了罪魁禍首。
而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師弟此時正與那罪魁禍首站在一塊。
終于,霍川忍不住上前質詢,祝光反應迅速卻抵不住霍川不懼受傷的沖勁,攔也攔不住,硬是被她空隙間沖了出去。
此時妖怪們早都散去做臨行前的最後準備,墳前隻站着小六與金兆二妖。
到了小六面前,霍川冷靜許多,隻是一開口喉間哽咽便要溢出。
小六撫上她的肩頭以做安慰。
霍川卻是不領情,幾次深呼吸後繃着一張臉仰頭問道,“于老身體一向康健,怎會突然暴斃,這事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師姐……”
小六擡手止住他的話,“于老之死,你我皆是惋惜,隻不過命數到了一切外力皆是徒勞,于老顯然也不想我們為他多費心力,不然也不會避開我們安靜離開。”
霍川不依不饒,“南小六你真當我是傻子,能被你三言兩語搪塞過去,我等行醫幹的就是從老天手裡搶人。我看你就是因為于笑留戀人世,覺得他不好掌控。”
霍川譏笑,帶着惡意揣測所有,“當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嫌棄我們無用了?因為沒了利用價值稍有不順你意就要趕盡殺絕。下一個就是我了。”
一頓混話說完,沒等人反應過來,霍川背身徑直朝下山的路走。
祝光上去阻攔卻遭到了霍川的冷言提醒,“師弟,你也逃不過。”
“師姐,于老他早就死過一回。”祝光緊跟着霍川,想将事情原委解釋清楚,可事情過于冗長,到頭來隻有這一句稍顯蒼白的話。
就在二人要踏出警戒範圍前,一道金劍從斜上方垂在霍川身前。
金兆的聲音從後方響起,“去哪?”
“離開這畜牲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