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把自己所知道的和盤托出。

事情居然比蒙桐預測的還要嚴重許多。

本還以為隻是家長裡短，沒想到這位相認沒多久的母親竟然會心狠到想要害人性命。

在湘水所受的教導不容他坐視不理。

“官府呢？父親也不曾插手？”蒙桐脫口而出。

坐在地上哭泣的陸飛白聞言恍惚一瞬，逐漸冷靜了下來。

面上挂着淚痕還未幹透，他斜眼看向蒙桐，輕蔑中帶着些豔羨。

陸飛白低語，道明了背後的真相“陸夫人的背後可是青光閣啊！沒有人敢，沒有人會得罪她……”

“怎麼會？”蒙桐喃喃，“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你所言當真，隻要我們去報官就一定能夠徹查清楚，讓有罪之人受到處罰。”

話是這樣說，但蒙桐也反應過來，這些都隻是無用功，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要是早上一年，他還沒能跟随大師兄到處遊曆，看遍世間不公，說不準真就說服自己了。

外面雞鴨嘈雜，陸飛白訴說這十幾年來的不公。

幼時，在偌大的陸府小小的陸飛白沒能吃上一口飯，與看門狗搶食，吃馊飯泔水都是常态，可憐他的下人沒能留到第二日就被發賣。

現在，他能偷摸出府找零碎差事掙錢養活自己，陸夫人卻還是英魂不散，讓小厮打砸他所在的鋪子，鬧得人家不敢用他。

陸飛白隻能越走越遠，去隔壁縣，隔壁村。

……

他癱坐在地，說音裡帶着濃重的哭腔，語速飛快如同倒豆子一樣倒出心裡的苦，讓人根本聽不清。

小六想，陸飛白根本不是在說給他們聽，而是在說給自己。

他需要發洩。

聽着，聽着，小六雖不清楚内容，可心中竟也酸澀起來。

之前陸飛白隻玩笑似的透露過從前的遭遇，小六從不知道他的開朗是用壓抑其他負面情緒換來的。

小六輕撫了兩下陸飛白頭頂的發絲，陸飛白像是受到鼓舞一樣哭得更加起勁。

蒙桐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幹站着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與此相距不遠，陸府西端的一座華美院落，牡丹芙蓉種了滿園。小小的迎春花被塞在花叢根部，開出稀稀拉拉的幾朵黃色小花。

彩雲剛出門就見月洞門外有一肥碩的身影探頭探腦，不用想也知道是胖管事。

短短幾天，胖管事來了得有十來回。

彩雲心下歎氣，迎上前想将他打發走。

胖管事見人來了，擠出笑容迫不及待問，“彩雲姑姑，小太保在嘛？”

彩雲擡擡下巴，“剛被小子們帶去玩了。”

胖管事松口氣，他實在對那隻惡犬喜歡不起來，還好被帶出去了。

胖管事看出彩雲的不耐，腆着臉道，“我想見見夫人，還請彩雲姑姑通融一二。”

彩雲煩不勝煩，“光今日你已經第三回求見了，要隻是一些零碎的賬目你看着辦就是。”

胖管事憨笑，“彩雲姑姑不知，小的方才遇見少爺帶這個姑娘回來了。”

彩雲皺眉，“别是眼花？府裡丫鬟這麼多，看錯了也有可能。”

胖管事道，“千真萬确，那姑娘是生面孔。”

彩雲轉身疾走至屋内，三言兩語将事情交代，陸夫人聽了手中把玩的玉珏一松，在地上碎作數塊。

陸夫人起身奪門而出，“哪來的鄉野丫頭竟然敢勾引我兒子。”

等在外頭的胖管事忙跟在後面，聽見陸夫人這話瑟縮了肩膀。

原是想告知陸夫人大少爺好事将近，卻沒成想到是這樣的反應。

這下可是好心辦了壞事。

少爺知道後一定會怪罪，胖管事想着，步伐越來越小，體力也逐漸支持不住。

一拐彎，往後廚方向走去。

反正隻身一人，不如趁着被問罪前去廚房掃蕩一通，吃飽了也好尋摸下一份差事。

“夫人。”

守着入口的丫鬟向陸夫人問安。

陸夫人跑的急衣衫淩亂，彩雲追上一邊給她整理衣物，一邊示意丫鬟們離開。

陸夫人卻是不願，沒了主母的端莊，像個瘋婆子尖聲道，“去，給我把大少爺找出來。”

丫鬟被吓着，抖着身子在去着的庭院的尋找起來。

彩雲無可奈何，隻能先幫陸夫人将衣服整理好，免得鬧出更多笑話。

沒多時幾個丫鬟在庭院裡繞了一圈，膽戰心驚的前來彙報。

“沒，夫人，大少爺不在。”

陸夫人斥罵，“我看是你們沒用心找！”說着撞開擋路的丫鬟往裡去。

轉了一圈沒見人，在竹林小徑處停下。

“誰許你們留下這個地方？”彩雲質問道。

丫鬟們沉默不敢應答。

“找過了嗎？”陸夫人問。

一個丫鬟弱弱道，“夫人不許我們靠近。”

陸夫人煩透了這群前恭後倨的狗，對彩雲道，“去找些工匠，今日就把這改成牡丹園。”沒聽見聲音，陸夫人暴怒，“快去！”

彩雲知道陸夫人隻能順着毛摸，不再猶豫，帶着丫鬟退下。

竹林茂密，青綠。

陸夫人從中看去，極好的目力能夠讓她清晰的看見隐秘在竹林中的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