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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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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需要一把刀,但那把刀不是非他不可。

他隻是赢下奚珑那一局而已。

她縱他殺人,與他親近,被當衆撞見,此後那些近侍們會把目光盯到他身上。

若他不能發揮作用,他随時會被丢棄。

在這場争鬥中,她是冷酷的旁觀者,她真正要的,是赢的那個人。

桑玦掂量着手中魔果,不以為意地笑道:“殿下還真是絕情。”

再擡眸時,像是怨,又或是别的什麼東西的神情轉瞬即逝。他的目光隐隐銳利。

“絕情?”冷柔危警告,“别忘了你是誰。從你被本宮俘獲的那一天起,你的生死由不得你自己,都在本宮一念之間。”

這時,她餘光不經意的一眼,看到了桑玦脖頸上挂着的玉。

他的衣衫已經破得不成樣子,腰際被撕碎,勁瘦流暢的線條被杏色的披帛半遮半掩,領口敞着,露出小半片緊實的胸膛。

那塊玉由黑色細繩簡單穿起來,躺在他胸口。

這一次她看到了玉的全貌,古樸、瑩潤的羊脂色,美中不足的是有缺口。

想起了他名字的來源,她指尖将那塊玉佩挑起,輕輕摩挲着。

冷柔危冰涼柔滑的紫色袖擺拂在桑玦的胸膛,桑玦都沒有注意到。

他瞧着她,不知想到什麼,心不在焉地道:“可惜,我要是就這麼死了,阿姐就見不到我了。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心疼。”

冷柔危手中陡然用力,将他扯近了些,寒眸含了些譏诮,“即使你找到了她,你這條命也是本宮的。明白麼?”

她的掌控欲鋪開的觸角越多,越會得寸進尺。

沒有任何人能夠承受。

上一世她已經竭力去壓制着,在賀雲瀾一次次的微詞中反思自己。

當她追溯自己為什麼那樣小心翼翼時,得到了一個答案,是因為“愛”。

一個在愛裡的女人,

——太強勢,不好。

——想要掌控得太多,不好。

——要大度,眼底下要能容人。

——事事要以道侶為先。

冷柔危眼裡再容不得沙子,吵過鬧過,賀雲瀾身邊出現的姐姐妹妹們,一個也不曾少過。

最後她的生活還不是一切都徹底失控?

族人覆滅,身死道消。

既然如此,那不如徹底放任。

鋪開的陳年回憶勾起她胸中戾氣,她隐約在逼桑玦,一遍一遍壓低他的底線。

他對先前的一切太過理所當然地接受了,他不該這樣逆來順受,他該像種下魔藤的時候一樣失态。

桑玦眨了眨眼睛,他探究地瞧着她,眼裡流露出一種複雜的情緒。

這種情緒傳遞過來的感覺是柔軟的,冷柔危沒來得及去仔細解讀,下意識冷淡地撇開視線,松開那塊玉佩,直起身。

一切情緒都收斂得悄無聲息。

說來奇怪,冷柔危天性涼薄,原本感受不到太多旁人的感情。

上一世跟在賀雲瀾身邊,憑的不是賀雲瀾對她多麼好,而是她自己的那一腔說不清源頭的濃烈情緒。

她總是從旁人的口中聽到賀雲瀾對她是有多麼不同,說他曆經千帆,唯默許她在身邊時時相伴。

可她卻感覺不到。

記得他那時剛剛小有名氣,成了落山宗的掌門。

冷柔危那時為了幫他,被原掌門的劍氣所傷。

昏迷之時,賀雲瀾斷斷續續給她喂藥,每次來都是如冰山一般,沉默不語。

賀雲瀾不在時,他身邊的劍童說,他捧來的藥,是從南觀海鲛人洞府搶來的。

他回來的時候渾身是血,捧着一顆明珠般的内丹,話都說不出來,就讓藥師接過妖丹先去配藥。

冷柔危夜裡醒來,看見青年坐在床邊的腳榻上,似是因為守得太累,伏在她的榻邊睡着了。

落山宗并不是什麼名門,宗内唯一一張稱得上華貴的床,留給了她養傷,他自己卻睡在地下。

她也許應該感動。

但更多的,是茫然,甚至是困惑。

他真的像那些人所說的那樣在乎嗎?

這就是在乎嗎?

她感覺不到。

她隻能感覺到她自己對賀雲瀾的情緒。

後來她才明白,賀雲瀾那時待她好似對珍貴物品般小心翼翼,總是和她保持着距離,并不是因為她是尊貴的公主,而是因為他要給自己的白月光養一個合适的容器。

感覺不到賀雲瀾的感情,或許是因為他原本也沒有什麼感情。

哪怕是師父,他給予的關懷也都是淡淡的,像他那個人一樣不溫不火。

兩世之中冷柔危和不少人相處過,偏偏在死敵這裡清晰地感到了這種柔軟。

——該是錯覺。

否則就太過荒誕了。

桑玦把魔果咬得咔嚓咔嚓響,一本正經地宣布自己的不滿,“殿下,你的刀現在沒衣服穿了。”

他的情緒穩定得好似一切都沒發生過。

或許他也默認了底線的後退。

他并沒有那麼在乎生死到底掌握在誰的手中。

冷柔危斂了斂長眸,忽然失了興緻,恹恹地熄滅了燈,轉身離開了。

桑玦看向梳妝台的方向,也不知是在跟冷柔危說,還是在跟他自己說,他道:“還是留一盞吧,我也怕黑。”

他幾下把魔果消滅幹淨,點亮最初了最初被他拿來的那一盞燈。那光如豆般大小,亮得恰到好處,讓人知道有光在裡,又不會覺得刺眼。

站在屏風後的冷柔危微微回頭,沒有制止。

“睡覺之前——”

“在清潔了,”桑玦懶洋洋地應道,“殿下。”

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似的,桑玦搶先回應。

冷柔危蹙眉,她從屏風後走出半步,少年正背對着她,面對那張美人榻站着。

半身的破碎衣衫被他燒成了灰燼,盡數卷去了窗外不知什麼地方。

他赤着上半身,果然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用清潔術過了一遍。

他肩背的線條像是精雕細琢過,起伏流暢,肩頭的薄肌繃出溝壑,展現出一種蘊含着力量的性感。

——和他眼裡的清澈無塵截然不同。

“早上起來一次,睡覺前一次。不清潔幹淨絕不碰床。我很愛幹淨吧,殿下?”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桑玦忽然回頭。

他眼尾揚起,神采奕奕。

活像個養成了好習慣,等着挨誇的稚童。

冷柔危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視線,敷衍地評價,“好孩子。”

清清冷冷的語調像是一滴露珠墜落草葉上,順着葉脊滑下,又彈落到地上。

桑玦頓了頓,摸了摸耳朵,他注視着紫色裙尾消失在屏風後,不知道這種心尖蓦然一燙的感覺是因為什麼。

過了好久,他也睡不着,枕着一條手臂,看着那面屏風上的彼岸花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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