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天亮了。朝陽以其不息的生命力,照拂着世界上的每一個有靈抑或是空洞的物體,照拂着來自任何地方又停留在任何地方的生命,照拂着本質、面貌都迥然相異的存在。
冷慕白往身側看過去的時候,鐘離秋正歪歪地靠在牆上,睡着了。她無聲地歎口氣,輕輕搖醒鐘離秋,在鐘離秋剛睜開眼睛還迷迷瞪瞪的時候,扶着她往屋子裡走去。
鐘離秋一時沒反應過來置身何處,也忘記了要幹什麼,冷慕白沒讓她徹底清醒,隻是帶着她回到房間裡,讓她蜷縮到驚曉的腳邊繼續睡。
安置好鐘離秋,冷慕白又去查看驚曉的情況。她面色依然蒼白,但從皮膚狀況來看,身體内部應當是穩定了,沒有再像昨晚那樣瀕臨崩潰。
冷慕白放下心來,再起身的時候,和椅子上的寸想娘對視了。
寸想娘揉揉眼睛,悶頭往外走,冷慕白無聲跟了上去。
一路下樓,停在了客棧後院裡,寸想娘打了一桶水上來,雙手捧着水往臉上拍,嘴上含糊不清道:“你要來洗洗臉嗎,你也一夜沒睡了,洗洗臉清醒一下。”
冷慕白搖搖頭,随即意識到自己站在她身後,她看不見自己的動作,又應答了一聲:“我不用,我很清醒。”
寸想娘擡起臉,臉上的水珠嘩啦啦往下淌,一會兒就把她的衣襟浸濕了,她的眼睛因為滿臉都是水睜不開,此時仰着臉,閉着眼睛,嘴巴一張一張地和冷慕白說話。
冷慕白被逗笑了。
但她立即就意識到這個笑的不合時宜,因此很快抿緊嘴唇。
幸好寸想娘正忙着抹掉臉上的水珠,沒注意她這個笑聲。
“那個樓紅棉說的話,你想的怎麼樣?哦對,”寸想娘好似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你後來跟着樓紅棉,搜集到什麼信息了?”
冷慕白的眼神當即沉凝了下來,寸想娘搓搓胳膊,半開玩笑道:“這氣場,我感覺一下子就降溫了。”
冷慕白沒接她的茬,斂目低眉問道:“你當真不知道毒女蠱?”
寸想娘站直身子,正了正臉色,“我當真不知道。”
“但是……”她話鋒一轉,“我比你還在意這個。”
冷慕白眼神中流露出疑惑。
“你本來就不是青州人,也根本不懂蠱,你不知道這些事情也是正常的,但我是苗疆的聖女,我自幼泡在蠱裡長大的,我卻不知道這毒女蠱……”說到後面,寸想娘的聲音低了下去,“這很不妙吧。”
冷慕白知道,連苗疆聖女都不知道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茲事體大,這要是捅出來,該是天大的簍子。
所以這簍子,真的要捅嗎?
冷慕白知道,這些都是苗疆的事,他們不應該繼續深挖的。說到底,她沒有接到這個任務,而且苗疆還是寸想娘的家,沒必要把朋友的家事都扒出來。況且,這些事也與他們救驚曉的目的不沖突,從沒有任何人說,要救驚曉就得把苗疆的問題才行,是不是?
所以冷慕白昨晚想了一晚上,在天亮之後終于想明白了,這件事她就不幹涉了。
也許真如樓紅棉所說,青州的男子有諸多不公,苗疆的主女又主導了天大的陰謀,可是,這些都和她沒有關系。
樓紅棉已經替代了原本的樓家小姐,獲得了優渥的生活,苗疆的主女也沒有為非作歹,教出來的寸想娘也是一個極善極正的人。哪些世家大族沒有腌臜,一路上他們走來,平複的都是真正怨憤者的心情。而青州,百姓安居樂業,人壽年豐,苗疆又能做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呢?
就這樣吧。
但是寸想娘已經從冷慕白的反應中看出來,昨晚她一路跟随樓紅棉回家,定是探知到了更多更隐秘的事情,并且與毒女蠱有關。
這是她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你告訴我吧,我想知道樓紅棉到底說了什麼事情,”寸想娘眼睫微顫,手指不安地絞緊衣角,又飛快松開,“不瞞你說,‘毒女蠱’這個名字,讓我有非常危險的預感。”
“它一定很重要,甚至極有可能是救治驚曉的關鍵所在,我一定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