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沙子有問題,而是我的手。”楓橋将右手攤開,對着他們眼面前。
冷慕白細細打量,隻見她的手掌心紋路之間,有一些黑色粉末殘餘。
鐘離秋也看得分明,眉頭一揚。
楓橋這樣做,是為了恐吓那些騎兵嗎?好讓他們知道,這裡連沙子都是劇毒的,最好乖乖熄滅自己的小心思?
可是她想多了。
冷慕白笃定道:“這裡飓風四起,要是直接撒粉末會立即被風帶走,不好控制方向,但是加上沙子,就可以稍稍在風中穩定抛擲的軌迹。”
“這是我們門派訓練的細節,你為何會知道?”
楓橋懶懶道:“我不早就說過了嘛,我與落日閣閣主,是舊識啊。”
“哦不對,已經是上任閣主了。”
冷慕白搖頭,她并沒有被楓橋三言兩語給說服,“單單是舊識,不應該知道我們門派内部的隐秘。”
說完話,她自己覺得有些不妥,這些訓練方法雖然不為外人所知,但也算不上是需要保守的隐秘。
可是話已出口,沒有糾正的必要了。
她靜靜等待着楓橋的回複。
楓橋似笑非笑着,“你知道這不算是隐秘吧?”
冷慕白内心一震,她沒想到楓橋連這個都知道。
她肅着臉,“不算是隐秘,可是也不會為外人所知。”
“你怎麼知道我是外人?”楓橋反問。
冷慕白目光移向她的頭發。
楓橋蓦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我确實是外人,比起你來說,”笑完了,她說道,“你們落日閣向來不與外界交往,幹的是錢貨兩訖的交易,可是又不單單是交易,所以鋒,才找上了我,我才知道這些有的沒的。”
她意味深長地看向冷慕白。
“沒任閣主都會陷入一個問題,有的會探求到答案,有的不會,那麼你,會不會呢?”
冷慕白蹙眉,糾正她:“我不是閣主。”
“哈哈哈哈!”楓橋又是一陣大笑。
“你這小姑娘真有意思。”
冷慕白眉頭蹙得更緊,想繼續糾正,可是楓橋好似預判到了她的反應,笑道:“你不是小姑娘,也沒有意思,行吧?”
“這些就當我說錯了,可是我唯獨有一句沒有說錯,你會是閣主,也會困囿于一個問題。”
楓橋看着她,瞳孔深深,“第一殺手,都會是閣主。”
聽到這裡,鐘離秋忍不住插話了:“難道沒有冷慕白推辭不幹的可能嗎?”
楓橋搖搖頭,“這可不是繼承權力的問題,這是繼承意志的問題。”
“權力可以放棄,但意志,是命中注定,是無數個偶然的必然,是命運,是什麼都行,随便你怎麼解釋,就是會降臨在你身上,并且逃脫不開。”
“什麼東西,古古怪怪的。”鐘離秋嘀咕道。
楓橋自覺說的已經夠多了,不再多提這個話題,側身對其餘幾人道:“你們幾個,把這些人,拖到我房子裡去。”
埼玉一怔,第一反應是:“你的房子太小了,放不下。”
話題已一結束,鐘離秋就回想起來楓橋的氣人之處,這下聽到埼玉順滑地應下楓橋的請求,當即怒氣沖沖看他,左眼寫着“恨其不争”,右眼寫着“哀其不幸”。
埼玉意識到自己答應得太輕易了,面對鐘離秋的怒火難免心虛。
楓橋當真考慮起埼玉的意見來,撫了撫下巴,沉吟道:“你說得對,我那地方太小了,這樣吧,你給他們蓋個草棚子,就架在我屋子旁邊。”
埼玉又忍不住開始操心:“草棚不擋風,他們頂不住這凜風的。”
楓橋不耐地揮揮手,“那就看哪家有空就把他們放到哪家吧,都是客人,他們應該分擔照料客人的責任。”
說罷,她就大步離去,生怕走得晚了埼玉又給她帶來煩惱。
寸想娘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想:人老了的時候,要是能活到這份上,真是死也無憾了。
多潇灑,多任性,多無所顧忌啊。
真是羨慕死個人。
可惜,别說老了,他們幾個就連年輕的時候,不都擺脫不了任人差使的宿命嗎?難道還想着等老了再翻身不成?
不可能的。
她沉沉地歎了口氣,裡面幾多怅惘,隻有她自己知道。
因為埼玉已經算是半答應下來楓橋的要求,鐘離秋就算再不爽,也隻能幹瞪眼,該搬運地上沉得像豬似的騎兵就得搬,可把她累得夠嗆。
好在除了楓橋之外,這裡的其他人都好說話,他們說了是楓橋讓他們把這些人各自“寄宿”在他們家,也都同意了。
鐘離秋無數次感歎:“要是我們當時遇上的不是楓橋,該多好啊。”
埼玉正在卸那些人的盔甲,頭也不回,連個眼神都不給,順嘴回道:“沒有這種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楓橋就是被派出去發現新人的人。”
“他們好久沒回中原,可想家了,所以天天喜歡找我們這些人留下來,陪他們說話。”
說到這裡,他們都沉默了。
許久,梅停雲才打破這段忽如其來的岑寂,輕聲問:“那他們,為什麼不自己回家呢?這裡又不是囚牢。”
其他人卻都不作聲。
埼玉停下了手頭的動作,垂着眼睛看凹凸不平的地面,“誰說不是呢?”
也不知道是在回前半句話,還是後半句話。
第二天一大早,各個房子裡都傳出來“嗷嗷”叫喚的聲音,冷慕白悄無聲息起身,去外面一看,方知那些騎兵們都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