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把刀雖說是落日閣為所有練刀的殺手都提供的,但是也是絕品,是閣主專門找鑄器師為每個人量身定制而成。
刀刃、長度、寬度,皆符合她習慣。
她用了這麼多年,很是趁手,殺人也很利落,可她不确定,用來砍樹,會不會卷刃。
見她看着自己的刀,滿臉遲疑,刀子都看得出來她在苦惱什麼,當即“哈哈”一笑,走到她身邊,對她道:“你該不會是想用這把刀砍樹吧?”
冷慕白擡臉看他,眼裡寫着“不行嗎”。
“哈哈哈哈!當然不行!”刀子說,“你這把刀叫什麼名字?”
冷慕白回答道:“沒有名字。”
刀子十分詫異,“這麼一把好刀,竟然沒有名字?”
他搖搖頭,“暴殄天物。”
“不對,既然你使得好,就不算暴殄天物,名字,隻是你與它之間的羁絆而已,要是你們在無數次的戰鬥中已經有了深刻的羁絆,你們都知道自己互相屬于彼此,那麼名字,不取也罷。”
“因為它在你心裡,已經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了,不需要名字辨别。”
冷慕白奇怪地看着刀子,她覺得這個人真的不同尋常。
不同尋常地天真,不同尋常地熱情,不同尋常地理解這個世界。
真是奇怪的人。
刀子迎着她的目光,蓦然一笑,“這麼看着我幹嘛?覺得我說的太對了?”
“所有人都覺得我說話很有一番道理。”
“有一番道理,但是是你的道理。”冷慕白回道。
言下之意,不是别人的道理。
刀子聽懂了,哂然一笑,“我也隻能解釋我自己。”
冷慕白不置可否。
“所以說回原來的問題,你這麼一把好刀,不能用在砍柴上。”
冷慕白看着他,不知為何生出了一些想和他辯駁的興緻來,她問:“你剛說這些樹木都是很有靈性的,值得珍惜,現在又說我的刀好,不應該用在砍樹上,這是為什麼?”
“這些樹,在刀面前,難道就沒有靈性了嗎?”
刀子愈發驚奇地打量着冷慕白。
他本來以為,這個姑娘會是個一心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武學奇才。
至于為什麼是武學奇才,他好歹早些年也是江湖一流高手,不至于連一個人的武功高低都看不出來。
年紀輕輕,武學造詣這麼高,不是武學奇才是什麼?
結果沒想到,他看錯人了。
不,也許不是看錯。
也許這個姑娘,原本是一個他所以為的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武學奇才,但是現在不是了。
她聽進去了别人的聲音,看到了外界千變萬化的景色,知曉了複雜的人情,領略了至臻的人性。
她現在,不是一個單純于武學的人了。
她變成了一個更豐美的人。
真好啊。
刀子笑眯了一雙眼。
“你說得沒錯,在你的刀面前,的确是沒有人性了。”
“樹有靈,其中一方面是為了奉獻,現在到了他們奉獻的時候,怎麼能因為奉獻,再毀了你的刀呢?”
“讓人失去的奉獻,不是奉獻。”刀子說。
冷慕白靜靜看着他,說:“你的确自成一番道理。”
“我知道。”刀子大笑兩聲。
笑完,刀子說:“況且,你這把刀也是為了奉獻,它要奉獻很久,怎麼能現在就摧折了呢?你說是吧?”
冷慕白點點頭,“我覺得從某方面來說,這正是我遲疑的原因。”
“哈哈哈哈哈!你們來到這,我見到你們,真的太好了!”
說完,刀子鑽進樹林裡,留下在原地茫然的冷慕白三人。
片刻之後,他又鑽了出來,這次他手裡拎了一把斧頭。
來到冷慕白身前,他把斧頭遞給她,“給你,這是我們平常需要砍樹時留下的斧子,你用完記得放回去。”
冷慕白沒想到樹林裡竟然會随時備着一把斧子。
這讓她不得不領會到,“你們這些人,都是作為集體生存嗎?”
她從刀子手裡接過斧頭。
“差不多吧,”刀子滿臉都是明亮的笑意,他撓了撓頭,“就像親朋好友,也像鄰居,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比喻,反正就是一起生活互相幫助互相分享的關系。”
冷慕白問:“你們以前都是江湖中人嗎?”
刀子一頓,把手擱了下來,“你看出來了?”
“很明顯。”
習武之人跟從未習過武之人的步伐是很有差距的,剛才在田地那裡,她略略瞧了一眼就知道那裡都是習武之人。
她身後的埼玉和梅停雲都有些驚訝。
他們沒有習武,也就看不出來什麼叫做習武之人的步伐。
更沒料想到,這麼一個在封州來說都算偏遠荒僻的地方,竟然藏龍卧虎。
他們有料到這個地方不簡單,但沒料到是這種不簡單。
本來還以為楓橋是例外,沒想到隻是這裡的平常。
“我們也沒想過隐藏,這裡好多年都沒有來過外人了,不不不,新人是有,但不是你們這種,你們是外人。”刀子說。
這番話讓冷慕白難以理解。
什麼叫新人,什麼叫外人?
什麼叫來過新人,但不是他們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