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罕見地有了遲疑,心底頭一回出現後悔的情緒。
她在外面那樣對那些家屬、病患,是不是太強硬了?
會不會造成不好的後果?
現在衆人都團團坐在圓桌前,她知道自己并不算很了解人情世故,所以還是問了解的人比較好。
她遲疑道:“我剛剛在外面,會不會态度太強硬了?”
埼玉這才知道一直以來她面色古怪的原因,當即否認道:“怎麼會!”
他面向冷慕白,擺正臉色,道:“我們雖說是要懷柔,但沒有棱角的柔軟是柔順,而你,就是我們的那個棱角。”
“我們一方面要獲得他們的感恩,一方面要讓他們知道,我們是一個跟他們平等甚至身份上高于他們的群體,我們有我們自己的堅持。”
可是冷慕白仍有疑慮,“可我剛剛好像已經徹底得罪他們了。”
埼玉搖頭,“你在走出山門,幫他們醫治的那一刻起,就足以讓你不會真的得罪他們。”
他笑了起來,“恩威并重,才是上策。”
冷慕白似懂非懂,但她稍微明白自己所作所為并無錯處,因而略略放下心。
谷儀笑眼看着埼玉,“這位公子,真是熟稔人心啊。”
埼玉羞赧一笑,頓時運籌帷幄之氣盡失,好像又成了平時那個文弱的小公子。
雖然事情初步解決,可是接下來的事情仍然盤桓在他們的腦海裡,鐘離秋問道:“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埼玉思忖一番,冷慕白已經作為他們的棱角立了出去,“威”已足夠,還需要的就是着重于“恩”。
他斟酌着道:“或許,你們聽過戲曲嗎?”
“戲曲裡的主角,通常都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才能将事情推動下去。”
“現在白臉唱罷,輪到紅臉了。”
第二天白天,布澤門内弟子忙忙碌碌,好似半點沒看到外面的人。
病患家屬咬碎一口牙,在心裡罵這些人漠視人命,等他們好了,不受他們桎梏,一定出去好好宣揚他們的嘴臉。
所有人都沒看到,灌木深處,一個人看到人們臉上憤恨的神色之後,滿意離去。
當晚,家屬們都在等待那頂着一頭白發的人出現,可是左等右等都無人前來。
他們愈發氣急,看着旁邊病患的情況更加危急,嘴上咒罵不停。
這個時候,山門那邊有了動靜。
一個人影輕手輕腳走過來,正是梅停雲。
他左顧右盼,全然一副做賊模樣,家屬們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紛紛閉口,擔心自己的咒罵被他聽了去會不放冷慕白給他們治療。
梅停雲蹑手蹑腳來到他們身前,蹲下來就要給病患探脈。
衆人越發迷糊,終于有個瘦高男人問出了所有人的疑問:“那位白頭發的大夫呢?”
梅停雲趕緊“噓”了一聲,又是好一陣左右打量,确定周圍無人,才輕聲道:“她被罰了。”
瘦高男人不得不承認,他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是幸災樂禍的。
那個女人在他們面前再橫行無忌又能怎樣,還不是要被罰?
他極力壓制住嘴角上揚,裝作不經意地問:“被罰關禁閉了?”
梅停雲似是沒關注到他面上神色,隻是黯然道:“收了二十藤條之刑,無法下地,所以才是我來醫治你們。”
瘦高男人嘴角簡直按捺不住,他轉過頭,裝模作樣轉過頭,将拳頭滴在嘴邊,輕輕咳了兩聲,才轉回來,遺憾道:“那太可惜了。”
半點不問冷慕白是為何受罰。
梅停雲面容被隐在陰影之下,嘴角譏嘲卻無人得見。
這時,突然有一個女人插嘴道:“那位大夫為何受罰?”
梅停雲看了過去,隻見那個女子懷裡抱着一個瘦弱的女孩。
他心想這應該就是冷慕白說的那個女人了,嘴上卻勉強道:“這......不便告知,你們還是不要知道了。”
女人聽他這話,沒有再問。
她敏銳感知到昨晚來醫治他們的女子今天就受了罰,結果卻重新來了個男子負責他們的醫治,這個轉換之後必有根由。
可是瘦高男人卻起了興緻。
難道那個白發女子是犯了什麼大錯不成?
嘿嘿嘿,昨日在他們面前趾高氣昂,今天就犯了大錯被狠狠處罰,這世道還是向着他們的!
真是大快人心!
他興緻愈發高昂,面上滿面懇求,問梅停雲:“請大夫告訴我們吧,好歹那位大夫曾經相幫于我們,我們實在憂心她的下落。”
“這......既然你們非要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們吧,你們可千萬要記得她的恩情啊!”
男子連連答應下來,就等着下一刻罪行揭曉。
隻聽得梅停雲聲音滿懷悲怆:“冷師姐她,是因為被宗主發現偷偷出來醫治你們,才被處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