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為什麼聽着不舒服,為什麼不想讓冷慕白聽見,他沒有細想。
也許是不敢細想。
不敢想冷慕白為什麼是野獸,更不敢想威猛的野獸竟然有一顆最為柔軟的心髒。
如果在吓唬小孩子的故事裡,世界上最好吃最嫩的心髒一定是小孩子的,豺狼虎豹都愛吃。
可是冷慕白的心髒,竟然是如同小孩子一般的嗎?
埼玉搖搖頭,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沒有再想下去。
冷慕白來到外面,将竹簍輕輕放下來,從裡面端出藥,分給病人家屬。
她看着家屬着急地将藥給喂了下去,可是病人一時不見好,于是家屬更為着急。
他們一個個都在問:“為什麼還不好?這個藥怎麼沒用?”
冷慕白輕聲道:“這些病症很嚴重,一頓藥并不能治好。”
“那要多少頓?”
“很多很多頓。”
家屬們跌足痛哭,“那我們怎麼辦?就在這裡沒日沒夜地等下去嗎?”
“等你們的一頓頓的施舍?”
冷慕白不忍心地垂下眼睛。
想到什麼,她張張嘴,正要說話,就見一個人影撲了上來,沖她哭嚎,搖着她的腿,哀求她:“大夫,放我們進去好不好?我們給你們種草藥!給你們幹活!我們不要房子,睡在地上就可以!求求你,求求你,讓我們進去好不好......”
“外面的這個地方,實在不适合養病啊,大夫......”他哭得直不起腰來。
一個個人撲了上來,跪在她腳邊,祈求她。
“大夫行行好,救救我娘吧!”
“大夫看看我丈夫!每天都咳嗽,咳血,再這樣下去,就活不成了啊!”
冷慕白站起身,遠離他們幾步,他們沒動,就在原地對她跪拜。
她有些無措,說:“我會每天都來給你們看診的,可以治好的......”
“真的可以嗎?”
“大夫你每天都來?”
面對他們雜七雜八地問句,冷慕白都應了下來。
隻是有一個問題,她沒有應,因為她想起了之前梅停雲叙述的,他的師兄師姐因為擔保肯定能治好病人,最後卻沒能治好,被家屬撲上來打了的事情。
她心想着提前告知家屬有可能不會治好,會不會好一點?
于是她回複道:“我并不能保證能治好,有可能治不好,他們的病都很重了。”
“什麼?”家屬們陡然變了臉色。
“我丈夫這個治不好嗎?”一個女人纏着冷慕白問。
冷慕白抽出空來看看她的丈夫,可是頂着女人希冀的眼神,她卻什麼都說不出口,隻能含混道:“我也說不準。”
這一句話卻像是捅了馬蜂窩,其他人一擁而上,問她自己的女兒、娘、爹、妻子,能不能治好。
冷慕白一律回:“說不準。”
可是他們不聽,他們揪着冷慕白的衣服,質問她,為什麼剛開始說多喝點藥就能好,現在卻說不準?
是不是那些藥都是糊弄人的?
是不是她就是個騙子?
是不是她是布澤門派出來穩住他們的?
“是不是你們就像那個人所說,隻是個欺世盜名的門派,治好的都是我們自己痊愈的,治不好的就是因為你們不會治,還硬生生拖着我們,從我們身上吸走最後一滴血,直到我們的親人死了!”
“他們死了!你們才帶着撈到的錢,拍拍屁股回宗門!”
冷慕白面對這樣一群人,根本說不出重話,她隻否認着,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的。
她的身體被這些人推來搡去,她的情緒無比疲憊。
她看診了這麼多病人,還安慰了這麼多家屬,現在還要處理他們崩潰的情緒。
她開始問自己,這次出來幫人看診,真的值得嗎?
她的目光沒有着落,直到看到了一個角落裡,灌木叢底下,蜷縮着的母女。
她想起了那句“暖烘烘的”。
她知道高熱不退的情況下,外面熱,裡面冷,外面越熱,裡面越冷。
怎麼會感受到感受到“暖烘烘”呢?
分明隻有冷熱割裂的痛苦才對。
可是她這麼說了。
這個時候,她看見,那個女人把自己女兒輕手輕腳放了下來。
她漫無目的地猜測着是不是藥效起作用了,小女孩的熱退了。
可是藥效沒有這麼快才對。
女人的動作打斷了她的思緒,隻見她站起身,奮力拉開糾纏着冷慕白的人群。
可是她一個人的力量哪抵得過這麼多情緒激動的人們,很快她被人反手一推,就要摔倒,冷慕白眼神一凝,飛身從人群中掙脫,正好在女人倒地之前接住了她。
她将女人扶着站穩,女人輕輕推開她,沒有看她,而是對人群說:“你們各個心裡都清楚,自己親人病得多重,要是不被醫治,就是等死的命......”
“你!”有些人被她的話刺激到了,想要沖上前打她,冷慕白身體比思緒快,上前一步拉開刀,隔開了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