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就記得自己被一個人穩穩抱在了懷裡,那人很擔心她,着急地去找醫者。
奇怪,這個人怎麼能抱得動她?
難道是個更威武雄壯的大漢嗎?
在這樣紛揚的思緒中,她閉上了眼,沉沉睡去。
睡着的時候,外界的一切聲音就都侵擾不到她了。
所以睡吧。
冷慕白聽伏笑說完那一句話,眉頭皺得死緊。
她眼睜睜看着杜塵香一瞬間變得臉色煞白。
比腳背踢到木樁的時候,更慘敗。
可是伏笑好似根本沒注意到她的變化,繼續做着一個盡心盡責的好老師該做的事。
可是冷慕白已經知道了,這個人溫熱面皮底下的冷血心髒。
叫嚣着,要吃掉女子的,心髒。
她一把推開伏笑,他被她猝不及防的一推驚到了,狼狽地歪在地上,用驚訝的眼神望着她。
全天下他最無辜。
冷慕白嗤笑一聲,兜手抱起杜塵香,輕輕松松站起身。
臨走之前,她還給伏笑留了個泛着嘲諷的眼神。
她很滿意地看到伏笑的面上騰起火辣辣的羞恥。
沒再說話,她抱着杜塵香,揚長而去。
鐘離秋早就看到了這邊發生的動靜,在緊跟冷慕白離去之前,對伏笑輕蔑地說道:“堂堂武學老師,不過如此。”
伏笑的臉漲得通紅。
埼玉和寸想娘早就追着冷慕白走了,欣賞完伏笑的青紅交加的臉色,鐘離秋也快步追了上去。
杜塵香再次醒來,就看到幾人團團圍坐在自己身邊。
她感受到了一種受之有愧的自慚。
她眼神快速在他們臉上過了一下,轉向一邊,“剛才是你們帶我來的嗎?”
埼玉道:“是冷慕白抱你來的。那個廢物老師......”
“他不是!”杜塵香扭回頭,促聲否認道。
“是我太重了。”她說。
冷慕白皺起眉,“可說背不動你,這是不可能的,習過武的人不會......”
塵香娘鼓起勇氣看她清淩淩的眼睛:“是我太重了,我知道。你是第一殺手啊,武藝比他高強,所以才可以......”
冷慕白眉頭仿佛要打結,她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那個廢物有什麼好的,值得她這麼袒護。
但她知道這事是說不得了,于是安靜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杜塵香說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可她也知道這怪不得伏笑老師,他已經那麼憐惜她了,背不動也不是他的錯。
歸根究底還是她自己的問題。
是她自己不會管理自己的身體,失去了女子該有的纖細曼妙,變成了現在這個五大三粗的樣子。
隻是,還是好心痛。
被人憐惜過,體驗過那種被人呵護備至的感覺,又被人收回,太難受了。
她背對着冷慕白他們看着醫館裡面的牆壁,淚水無聲地砸下。
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好,其實屋子裡的人全都能聽見她隐忍的哭聲。
他們面面相觑,一時無言。
這個事情隻能本人想開,其他人又能做什麼呢?
到了午食的時間,他們留下寸想娘照料杜塵香,去食堂打飯。
路上,埼玉苦惱地說:“這事該怎麼辦?她明顯更想留在這裡啊,我們真要殺了她嗎?”
他做了一個活靈活現的抹脖子的動作,卻垂頭喪氣的。
鐘離秋不吱聲。
冷慕白頓了一會兒,才說:“萬不得已的時候,該殺還是得殺。我接了任務。”
“好吧。”埼玉有些于心不忍,這麼一個好好的女孩子,真是作孽。
但他還是覺得冷慕白更為重要,惋惜了兩句就抛到腦後。
正是午休的時候,食堂裡人很多。
冷慕白站在門口,眼神不善。
她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埼玉見狀,道:“你們在外面等着我,我一個人去打就行了。”
說完,他就一個人滑溜溜地鑽入人群之中。
“算這小子有點用處。”鐘離秋嘀咕道。
她看着冷慕白仍然皺着眉,調侃道:“你這眉毛到現在就沒放下來過,小心成了公孫犁那樣。”
公孫犁......
提起這個名字,冷慕白眉毛一動,低聲道:“情之一字,真的這麼難解嗎?”
“是啊,”鐘離秋癟着嘴,說,“你看咱們這一路上,見過的人,不都是深深陷在情海中無法脫身嗎?”
“這些男女之間的事情啊,最是傷人。”
“你情我願是世上最好的事,可是這樣的事又有幾例?你情我不願,你不情我願,你不情我不願,不知凡幾啊。”
“那為什麼又非要去觸碰呢?”冷慕白眨眨眼睛,問。
“哈哈哈......”鐘離秋笑了幾聲,“你這話說的,真不知天高地厚。”
“這些事情,又不是說不觸碰就不觸碰的,人最難管的,就是自己的心。”
“不過,有情人有情人,有情,才是人啊。”
冷慕白反問:“人不是應該控制自己嗎?那些掙不脫情海泥淖的,怎麼算得上是人?”
鐘離秋目光複雜,“有些事情,是放任自己掙不脫的。”
她眯了眯眼,望着食堂裡人頭攢動的景象,目光卻悠遠,“明知苦果,也選擇義無反顧淪陷。”
“這就是他們控制自己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