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白帶着鐘離秋來到遠離戰場但又可以看到雙方交戰情況的地方。
她尋了個石頭坐下,沉默着凝視戰場。
鐘離秋的眼睛在她和她所看的地方之間來回逡巡,又是顧盼神飛的模樣了。
很快,戰鼓“砰”地在遠方炸開。
也在她們耳邊震顫回響。
鐘離秋來回掃視的目光倏然頓住,然後投向戰鼓響起的方向。
就算做好了心理準備,此時她心底仍是一墜,她從未像此刻這般深刻地意識到,她的計劃,徹底失敗了。
哪怕她背叛了全城的人,也沒換回來一個夢寐以求的城主繼任人的位置。
“啊——”
遠處傳來士兵們一起叫喊着沖向敵軍的聲音。
下一秒兵刃相接,聲音雜亂起來。
冷慕白靜靜地看完這場戰争,像是看一場雪。
一片片雪花從高空中墜落,融化在地面上。
更多的則是以先落下的雪花為墊,一層一層地積聚起來。
成了堆。
她默然坐着像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又像是與環境融為一體的塑像,永遠蒼茫地将視線投往同一個方向。
她專注得似是站在那個戰場上。
厮殺,勝利,下一個;或是厮殺,倒下,沒有了。
某一刻,鐘離秋仿佛也福至心靈,與她共感出了一種複雜的感受。
難以用言語表述。
隻是讓她極其想落淚。
戰争很快就結束了,比起消失的人的性命來說,過去的幾個時辰實在不值一提。
毫不意外地,雲州軍隊十不存一,士氣衰落,他們收拾東西,相互攙扶着離開了。
流程熟練而簡潔。
戰争好像真的很簡單。
雲州軍隊離開之後,深州大開城門,百姓們湧了出來。
蜂擁而出卻又井然有序,各自回各自的田野、老家。
有的幫助着士兵收拾戰場。
就算深州赢了,戰場上也是躺着很多屍體的。
漸漸有百姓向他們這邊靠近了。
冷慕白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哎!”鐘離秋喊住她。
冷慕白回頭。
“你要去哪?”
冷慕白不予作答,扭頭就走。
鐘離秋連忙騎上馬跟着她。
冷慕白皺着眉回望,“你為何跟着我?”
鐘離秋無辜道:“你讓我既不能在雲州立功,又在深州當了逃兵,我現在無處可去了,不跟着你跟誰?”
冷慕白眼睫顫了顫,一時不知該如何言語,索性不再管她轉身就走。
她使了輕功,走得快,鐘離秋駕馬也追不上她。
她一邊催着馬,一邊沖前方的身影叫喊:“你等等我!”
冷慕白聽着後方傳來的身影,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慢了下來。
恰好跟鐘離秋保持着一段距離。
鐘離秋在後面嘀咕道:“真是個怪人。”
可是她得跟着她,看看她到底是什麼身份。
到了城門附近,人群熙熙攘攘。
冷慕白轉而直接走路。
鐘離秋也早就下馬,艱難地牽着馬前行。
可是冷慕白的身影常常被人群淹沒,每當這時候,鐘離秋就朝着人群大喊:“哎!那人!你在哪!”
冷慕白被喊得心煩意亂,可是又不能不管她。
說到底她願意讓她跟上是自覺心裡有愧,覺得自己導緻了她現在尴尬的處境。
她停在原地,等鐘離秋走到她面前,她看向她,說:“我叫冷慕白。”
這時,旁邊一個人突然驚詫地轉過頭。
驚聲叫她:“冷慕白?!”
是埼玉。
冷慕白眉心一跳。
怎麼一個兩個的全都找上來了。
她根本不想和這麼多人有牽扯。
可是這時埼玉已經扒開人群,跌跌撞撞向她跑來,着急道:“你方才怎麼突然消失了,我們說好你來我舅父家,我報答你恩情的……”
上午關鵲鳴走後,他先是去看了妹妹的狀況。
關府早已為堀玉請了醫,在下人的照料下,她因為早上奔波起的熱又退下去了。
埼玉心底的石頭總算放下。
舅父去主持交戰,他猶豫了一會兒,也去了城牆上站着。
關鵲鳴看到他來,有些意外,埼玉主動解釋道:“我……想來看看。”
關鵲鳴笑了笑沒說話,轉頭看向城外即将發生戰争的空地的臉色卻有些疲憊。
埼玉疑心是自己看錯了,因為他再一眨眼舅父臉上又完全是一副堅定的神情。
接下來戰鼓喧天,他目睹了戰争的激烈與殘酷。
他情不自禁問出聲:“為什麼要打仗呢?”
關鵲鳴眸光沉沉,沒有回答。
好似根本回答不上來。
戰争結束之後所有人都忙着收拾戰場,所有人都有事幹。
唯獨埼玉沒有。
他時而跟着大夫一起救治傷員,時而幫忙搬運屍體。時而打掃戰場……
可是他知道自己渾渾噩噩,不像别人,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要幹什麼。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再次遇見了冷慕白。
不知從何時起,冷慕白仿佛成了他的定心劑,他一看到她,就什麼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