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了眼,安靜地體味這來自至親的擁抱。
原來,這個世界上,他也還是有歸宿的。
還是有着一群人,因為他的回家,淚盈于睫的。
過了很久,男人才松開他。
他盯着他,啞聲道:“我很想我的姐姐,很久了。”
埼玉有些不知所措,讷讷道:“可是她,已經走了……”
“我知道,”男人的眼睛裡又湧上了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墜,“我知道。”他重複着,又說了一遍。
埼玉抿抿嘴,不再說話。
男人用眼睛細細刻畫着他的臉,好半晌,他攬上埼玉的肩,帶着他往裡面走。
周圍人呼呼啦啦地跟在他們身後。
埼玉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沒有他想找的那個人影。
隻是他在遙遠的一個屋檐上,好似看見了一道黑白的剪影。
他眨了一眨眼,再看過去,剪影也就消失了。
他怅然若失地收回視線,往家裡走。
冷慕白站在遠處的屋檐上,旁觀完這一場感動人心的認親戲碼,待确認完埼玉他們真的進了關府,她移開目光,提步離開。
可是等到了城門口,她發現出城的通道被封死了。
可左側進城的通道分明是暢通的。
她走到一個官兵的身前,詢問這是怎麼回事。
官兵向她投來驚詫的目光,“你還不知道?我們即将和雲州開戰,在戰争結束之前,為了保護百姓,我們都是隻讓進,不讓出的,這樣百姓就不會被戰争波及了。”
冷慕白皺眉,“我生死自負也不可以嗎?我會武功。”
他憨憨地撓了撓頭,“哪也不可以,城主明确規定不得放任何人出城的。”
冷慕白握緊拳頭。
很好,還搞強制保護這一套是吧。
她看了看面前這堵高聳的圍牆,直接越過去的想法蠢蠢欲動。
最後她歎了口氣,放棄了這個想法。
江湖裡也是有規定的。
雖然作為一個殺手,她幹的是殺人越貨的勾當。
但她的門派堅定地認為,他們殺的是該殺之人,是為了維護國家的穩定,所以相應地,他們平日裡都要嚴格遵守各州的明文規定,不可以枉顧律法。
她眼神不善地盯着眼前這堵她可以輕易越過去的城牆,随後——
毅然決然地轉過身,往城内走。
她便暫且在城中待幾天吧,總歸時間還多。
晚風乍起,卷起地上的幾片葉子,掉在她腳邊,給她的背影平添幾分蕭瑟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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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埼玉也得知了嚴禁出城的消息。
此刻他正和舅父關鵲鳴相對而坐,關鵲鳴向他介紹着深州的情況。
他的舅父關鵲鳴,是深州主城涼城的城主,也是深州州主。
當今朝代乃是秋朝,幅員遼闊,因而開朝皇帝采用分州治理,包括天子治理的中州在内,共有一十八州。
而深州本就是面積最大的一個州,加上礦産豐富,土壤肥沃,氣候宜人,沿海貿易發達,到了秋朝後期皇權已經無法制衡各州的時候,深州附近的幾個州一直蠢蠢欲動,都想從這個資源豐富的地方分一杯羹,于是在周邊發動小型戰争,劫掠土地和物産。
深州上一任州主是太平年代任命為深州州主的,是個書生,天下漸亂之後他深知自己才能守不了深州,于是上書一封發到中州,向天子推薦了骁勇善戰而又仁義忠厚的深州當地大族關家執掌深州,天子允準,自此,深州由關家接管。
關家不愧是武将世家,族中子弟或是骁勇善戰,或是多謀善斷,在關家治理的幾十年間,無一人從深州這片土地劫掠到什麼。
而關家也足夠仁義,從不曾主動挑起戰争,隻是震懾所有進犯的軍隊,守好自己的城牆,保護好自己的百姓。
這次封鎖城牆,隻進不出,就是因為南邊的雲州又對深州發出交戰信号了。
關鵲鳴此時心情已經平複,隻是頻頻用熱切的目光注視埼玉,而已。
說到雲州,他露出了嫌棄的神色,“雲州那家子就是一群蠢蛋,明明打不過,還每次都像個蒼蠅一樣,啊呸呸呸,蝴蝶一樣,繞着我們這朵香甜的花打轉,就算被我們灰溜溜地撅走,下次還是不長腦子地卷土重來。”
聽見他的叙述,埼玉失笑。
見他又用灼熱的目光盯着自己這張面皮了,埼玉有些坐立難安。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自己路上的遭遇告知關鵲鳴。
他的父族是冰州的大族,冰州位于秋朝版圖東南端,沿海,而深州卻在中部偏北的位置,東側臨海,關鶴吟當年算是遠嫁,跨越了将近半個秋朝的版圖。
當年玉家遭到深州别的家族的打壓,而關家女鶴吟的謀略才能天下聞名,玉家以半個家族的資源向關家求娶關鶴吟,以解家族危難。
當年深州也正好遭到了周圍四州的聯合進犯,眼見已成包圍之勢,如若沒有外界施以援手深州必失,關鶴吟當即決定答應玉家的求娶,她幫助玉家在冰州穩穩立足,玉家為深州的戰場打開一個缺口,讓關家得以逐個擊破四州圍攻。
此後,關鶴吟執掌玉家中饋,讓玉家從冰州的一個中流家族一躍而成當地豪族。
埼玉自小在母親的羽翼下長大,君子六藝樣樣精通,文經武略熟稔于心。
隻是,母親在一次帶隊剿匪途中,受到重傷,不治身亡。
想到這,埼玉就握緊了拳頭。
從他們對他與幼妹的圍殺來看,玉家那些人早早就與别州牽涉甚深,而且與匪徒也關系匪淺,那麼他母親的死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還有待商榷。
聽見他波瀾不驚地訴說着自己父親對自己的圍殺,關鵲鳴目露心疼。
他起身,又是一把抱住了埼玉,一邊重重拍他的背,一邊狠聲道:“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當時得知姐姐死訊,我就知道這件事情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簡單,我已經着手調查這件事了,還有你和堀玉,就算你們不找來我也派人去接你們了。不行,忍不住了,我現在就要給他們教訓。”
他松開埼玉,捋起袖子,叉起腰,朝門外揚聲道:“來人啊!”
埼玉滿臉茫然,舅父的外表和性格,反差有點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