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這樣也挺好,她不求聞達,也不想要那麼多追随的人,隻求無愧于心。
她料定這家人大抵也是如此,等到了目的地,阖家團圓,大抵也就不在意她了。
于是她并未多說什麼,隻是順而受了他們一禮。
現在這廂真摯的感激之情,權作她得到的報答吧。
真心幫助和真心感激,也算兩清。
隻是這孩子,在她即将對一個人下手的時候,笑了出來,于是她收手,那人保全了性命。
笑,與停手,與性命。
她喜歡這種牽扯感,于是她提出締結更深的牽扯。
“冷慕白,”就在她陷入深思的時候,埼玉突兀地叫了她一聲,眼神帶着些執拗地看着她,問,“剛剛在門外,你是有什麼考量嗎?想看明白局勢還是什麼……”
她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時候,什麼事情。
她“嗯”了一聲,回答道:“官家的人,不能随意動手。”
得了這一個答案,埼玉就完完全全放下心來,面上露出一抹笑,自語般說道:“那就是了,那就是了……”
他将那時的恐懼、不安、絕望完全都忘卻了,隻記得眼前這人的苦衷。
他本來也沒有責怪她的意思,畢竟救他們是情分而不是本分。
隻是有了解釋之後,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又可以繼續蹦跳下去,他依然可以,對她交付全身心……的信任、感激,或是其他,無關緊要但又鮮明地存在着的東西。
王婆好似看懂了什麼,目睹着他們倆遙遙相對的這一幕,一聲長歎擱在喉嚨裡,最終還是輕輕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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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剩下來的時間都被他們用來修整,或許是為冷慕白的武力所攝,官兵和匪徒都沒有再來。
翌日一早,王婆探探堀玉的額頭,發現她的熱已完全退下去了。
于是埼玉決定即刻動身,争取一日之内抵達深州。
他特意去詢問了冷慕白的看法,冷慕白搖了搖頭,并無異議。
埼玉沉聲應了一句“是”,肅着臉走開了。
冷慕白有點不解,她不是表示沒問題嗎?怎麼他還一臉鄭重的樣子,好像受到了重大的指示?
搞不懂,人心真是莫測。她将之抛諸腦後,不再多想。
臨行前,她還是去探了探當地官府的情況。
她記着昨日來“查盜賊”的那些人的臉,隻是在官府裡找了一圈也沒找着。
忽地,某個地方傳來搬運重物的聲響。
是官府後面縣令的私宅。
她提起輕功,掠了過去。
然後就看到了她要找的人。
那些人正滿臉不情願地将一個個箱子搬進縣令私宅的一個院落裡。
院子裡已經雜七雜八堆了好些箱子了,看樣子像是個倉庫。
冷慕白掌心運氣,思索了一下選了一個箱子,隔空掀開一角。
裡面盡是些金銀财寶。
她意識到了什麼。
再留神看着那些人的臉色,果不其然都是一臉灰白之象。
到底都是些平凡人,哪能做到不露聲色。
将箱子丢進院落裡面的時候端倪更甚,他們臉上滿是不舍,還咬牙切齒罵了幾句。
冷慕白注意聽,“天殺的攪屎棍,壞了我們的好事,現在可好,縣令損失的财寶要我們拿家當來充……”
旁邊人小聲應和,“可不是!我媳婦哭着喊着讓我不要都拿走,我哪敢啊!我自己不都清點好,到時候派人查我們的家,要是查到點什麼我們一家子小命都要撂!”說完,他重重地把手裡的箱子扔在地上,騰起一陣灰來,嗆進他的鼻腔裡,他大咳了幾聲,随後又低聲咒罵了幾句。
“那可不一定丢命,說不定,會把我們丢到那邊呢!”說這話的人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冷慕白凝神細聽。
“去幹打家劫舍的事嗎?我倒甯願是那樣,至少自己還能從中撈點好處,攢點家底!”
“你這就想左了,”一人一邊不舍地放下手裡的箱子,還輕輕拍了拍箱子的頂,一邊不贊同地搖搖頭,告誡旁邊的人,“我們至少還有官府保着,那些人可都是亡命之徒,是刀尖上舔血之輩!幹的都是玩命的活兒!”
另一人無所顧忌地大聲嚷嚷了起來:“我們幹的不也是玩命的活兒!昨天陳二死了你沒看見嗎!”
“啪”地一聲,他被狠狠扇了一耳光,霎時間半邊臉都腫了起來,扇他的那人指着他的鼻子,“你說話給老子小心點!你不想要這條命,老子還想要呢!”罵完,他“呸”了一聲,揚長而去。
被扇的人有些憤憤不平,眼底閃過怨毒之色,但他也知道自己說了混賬話,膽戰心驚地看了眼周圍,确定沒有别人在場,這才小心向别的兄弟賠笑道:“剛才是張某糊塗了,陳二是我好兄弟,我還經常和他一起吃酒呢,所以難免着急些,今晚我在家請各位兄弟們吃席,宰雞宰鴨,好酒奉上,兄弟們務必都來賞光啊!”
周圍人這才笑開,和氣地勸慰張三不要傷心太過。
院落外面,冷慕白不知何時已悄聲離去了。
當晚,官兵們都如約而至張三家中。
一群人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宴,酒後還小賭了一番。
天色愈晚,各人酒足飯飽,玩得盡興,紛紛告辭回家。
張羅着送走丈夫的同僚,張三的媳婦兒在外面洗洗刷刷一番,剛端了一盆熱水回到屋裡準備給張三泡腳,就看到原本癱坐在椅子上的張三被抹了脖子,倒在地上,血留了一地。
她驚叫了起來。
如果冷慕白在此,一定能看出來,張三脖子上的緻命傷,是飛劍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