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屋舍之上,一道削薄的身影迎風立着,一身衣服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
白發,黑衣,翹頭鞋。
蒼白的手裡攥着一柄長刀,刀尖抵在瓦片上,鋒銳得仿佛連看一眼都會感受到割裂般的疼痛。
她面容沉肅,緊盯前方。
前方不遠處傳來“乒乒乓乓”的打鬥聲。
還有男人粗重的呼吸聲、滿含怒氣的咒罵聲。
以及微弱的嬰兒啼哭聲。
這場争鬥發在一片荒蕪地上。
而她所立之處,正是荒地邊緣的一座房頂之上。
上一個任務剛做完,由于提前完成了任務,所以距離交接的期限還剩下很多時間,足夠她不緊不慢地回去複命。
今夜行至此地,她剛準備在這附近找個地方歇腳,就聽到一陣厮殺聲。
一般情況下她也不會管這些閑事,直接遠遠避開,隻不過——
這次有嬰兒的啼哭聲。
于是她來到了這場争鬥的附近,遙遙觀望一下具體交手的情況。
擡眼望去,荒地四面盡是銀晃晃的月光。
離交戰中心稍遠的位置,老仆抱着啼哭的幼兒心焦地哄着,不時擡頭看看争鬥的情況。
一位看似病弱的公子站在戰場的另一邊,無計可施。
單單貼身保護這兩位小主子就耗去一半的家丁守衛。
隻是這家雇的守衛也相當神勇,在戰場上的不過寥寥幾人,與翻了一番數目的渾身纏繞着莽氣的悍匪纏鬥也絲毫不落下風。
看情況,就算她不過來,想必這場劫鬥也即将結束了。
冷慕白轉身欲走。
誰知變故陡生,隻聽得老仆一聲驚叫:“公子小心!”
她蓦地回頭看去。
原來那群悍匪見明攻不得,轉而暗襲,一柄柄飛劍脫手而出,直逼那位病弱公子和老仆懷裡的嬰兒面門。
那群護衛顯然對暗器沒有防備,全然不見此前悍勇,一個個手足無措頓在原地。
冷慕白目光一凝,飛身而去。
那飛劍沒有她的速度快。
她奪步直奔老仆身邊,途中經過病弱公子面前,手臂一舉,運起長刀,擋下飛劍,随後擡手擲出長刀,“叮叮”幾聲,一個不落地将飛劍截落在地。
悍匪一擊不成,再起一勢,并朝着她震聲喝道:“你是哪家的!何故半途幹涉他人行事!”
這相似的攻擊方式……和剛剛她來程見到的……
況且,飛劍,可是尋常悍匪接觸不到的武器,這得是官家才會有的。
大抵是一路人。冷慕白心裡有了一番思索,不過面上絲毫不露。
她才不管他如何說話,隻是旋身取回自己長刀,随後在場中遊走一個來回,等她停住,地面上便又“乒乒乓乓”掉下一地飛劍。
悍匪們正要再發,那剛才喊話的領頭人咬了咬牙,向下招了招手,他們便也遲疑着放棄動作。
這手勢!連取消命令都一樣,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有勾結麼?
冷慕白心裡愈發笃定,譏嘲的目光掃過一衆悍匪。
一時間沒人說話也沒人動作,悍匪們心知大勢已去,今晚的活注定要因為面前這人的橫插一腳而草草了之。
隻是他們心有不忿,仍在原地虛張聲勢,故作強大。
冷慕白八風不動地與他們對峙着。
守衛們和老仆眼裡滿是緊張。
夜黑風高的晚上徒餘“呼呼”的風聲。
嬰兒似是感知到了情勢向着對自己有利的方向緩和,啼哭聲漸弱,直至不覺。
目光不善地眼神交集了半晌,悍匪領頭知道這次冷慕白不會輕易離開,也心知自己的人壓根無法突破冷慕白的身手。
他憋下自己行動受阻的火氣,招了招手,帶領衆匪離開。
還算有點聰明,隻是比起那群人,到底差了些眼力見。冷慕白低嗤了一聲。
待他們走後,冷慕白收回長刀,準備離開。
“這位俠女請留步!”病弱公子驚魂甫定,眼見她要走,急急上前,老仆和守衛們也漸漸圍了過來。
冷慕白停下腳步,逼人的目光掃視了一圈試圖往她所站之處圍合的守衛。
病弱公子有些眼色,揮揮手,“散開吧,收拾一下東西,去周圍警戒着!”
守衛頗有秩序地散去。
冷慕白身上的壓迫感才漸漸斂起。
病弱公子向她抱拳行了個禮,老仆抱着嬰兒沖她福了福身。
“感謝女俠救助,今晚如不是俠女,或許我們已遭不測!”說罷,病弱公子再次向她施了一禮。
冷慕白隻冷眼看着,全無回應。
病弱公子絲毫不在意,仰起一副笑臉,“我是埼玉,家住關中,前往深州探親,誰知路遇劫匪,幸得俠女救助!”
“這是舍妹堀玉,家仆王婆。”
他擡手向她介紹嬰兒和老仆。
冷慕白漠不關心,不置一言。
“不知俠女是否有住處,是否用過晚食?前面不久就是我們欲要修整的客棧,我們本想趁着今晚多趕會兒路,明日裡便能直接到達深州,誰知今晚恰不逢時路遇劫匪……”
聽到這裡,冷慕白眉頭一動。
恰不逢時?這可說不準,說不定所有巧合皆是人為。
“埼玉想邀請俠女一起前往客棧修整,為俠女提供膳食住處,以報救命恩情,也請俠女告知姓名住址,日後埼玉定将謝禮親自送上。”
她終于出聲,卻是簡短的一句:“不必。”
随後言簡意赅地補充道:“今晚我随你們去客棧,謝禮不必送來。”
埼玉誠懇應是,又一拱手,“不知俠女如何稱呼?”
“冷慕白。”
回答完,她不經意看了一眼熟睡的嬰兒,走到一邊。
等衆人收拾完畢,冷慕白藏在隊伍邊角處,步向前方客棧。
埼玉偷偷觑着後頭的身影,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見,可是她隻要站在那,他就滿心安定。
他一直在家中接受世家大族對于子弟的教養,壓根沒有經曆過這些事情,方才在整個過程中,隻會手心生汗、動彈不得地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