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安吸了吸鼻子,緩過勁,收了聲響。
她隻是被吓到,也沒真想哭,很快就調整過來,話音裡還帶了點未盡哭腔,“仙子作何要如此?”
越爾卻不答,閉眼疲憊地揉了揉額角,輕聲道,“你說……”
“你阿娘已經死了?”
“……嗯。”祝卿安不想多提此事。
“本座便是來自上清宗。”越爾與她平視,眼下紅痣淡淡,聲音也淡淡,隐隐帶了點悲憐,“你往後……就跟着本座吧。”
之後祝卿安便跟着越爾在竹屋裡住了幾日,那女人不常出門,大多在竹屋裡待着,留了一間偏房給她,時辰到了會喊她過來,從手上那隻墨玉镯子裡拿出點吃食給她。
睡前也要給她丢個術法,祝卿安不知道這術法叫什麼,但根據用法大抵知道這是用來潔淨身子的,隻消一個術法下去,身上便幹淨了。
比沐浴還方便得多。
祝卿安也不大出去走動,她其實是好奇的,但外頭日日下雨,還劈雷,實在可怖,所以隻能窩在屋裡。
越爾有時候會突然喊她過來,什麼也不說,隻是瞧她好一會,又把她叫回去,平時也不願理她,看自己的目光裡總有些說不出來的複雜神色。
祝卿安不大懂,但她覺得,這位仙子大概就是娘親所言那個會收留自己的人,不過因着那把紅傘,她總還是對越爾有些懼意,這些天裡都是敬而遠之。
待了幾天,那女人似乎是處理好了自己的心境,終于把祝卿安喊到跟前。
她神色恢複如初見那般懶散,看向祝卿安的眼神也不再悲戚,讓祝卿安莫名松了一口大氣。
被人那般看着,的确是不大舒服。
“走吧,本座帶你回上清宗。”
越爾又牽過她的手,帶人出了竹屋。
如今雨停了,雲霧潮塵皆散盡,天光叢生,照破山河,她們淩空而行,入目滿是朦胧青山,黛色連綿至千裡不見盡頭。
祝卿安心下震撼,看來娘親給她念的話本不假,仙人所見之景實在瑰麗。
“好看?”越爾瞧見她眸光清亮,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不由輕笑問道。
“的确……從未見過,很新奇。”祝卿安被她牽着,膽子也大了點,伸手去探旁邊滑過的浮雲。
涼絲絲的,有些阻力,但太過輕盈,除卻手被沾濕外,再無旁的實感。
越爾不再說話,隻是放慢了步調,讓她能有空閑大飽眼福。
“仙子,上清宗有成仙的法子嗎?”祝卿安看多了慢慢也倦怠,突然開口問道。
“成仙?”越爾沒料到她會問這個。
“我想成仙。”
祝卿安喃喃道,腦中閃過的是娘親破碎的話語,這幾日無事可做,總記挂着阿娘,她似乎想起了一點那晚的模糊回憶。
娘親留下的遺言裡頭,好像的确有一句是要她求仙問道。
越爾神情一頓,偏頭若有所思看她,“看不出來……”
“人小小一隻,口氣倒挺大。”
祝卿安其實根本不知成仙代表了什麼,隻是在話本裡看過的仙人都有飛檐走壁,排山倒海之威,人人都能做到似的……
但越爾如此語氣,讓她不禁遲疑道,“很難嗎?”
這話問出口,越爾兀的笑出聲,輕飄飄落進祝卿安耳朵裡,讓她從中覺出點别的意味。
她八歲的腦子想不了太深,剛想發問,越爾卻是拍了拍她的腦袋,“不過這點倒很适合上清宗,本座可以引你當弟子。”
這位仙子似乎誤會了什麼……尚且什麼也不懂的祝卿安心裡天人交戰了幾番,最終也不知如何解釋,隻好沉默了。
隻是成仙這短短二字念出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如登天,祝卿安也沒料想到,如此執念,竟成了她此生所有苦難的源頭。
念着她還是凡人,越爾卡着半日的腳程,終于趕在日落西山時飛回了上清宗。
眼前六七座高聳入雲的山峰連立,衆星捧月般簇擁着中間一座極大的圓壇,山峰間又有交錯相間的吊橋相接,自山腰上稀疏落了許多廊橋屋舍,峰頂皆建有相挨的高大樓閣,祥雲騰繞,好不氣派。
祝卿安又一次驚歎,這便是仙境吧。
“也算得上半個。”越爾忽就回了她。
祝卿安愣了愣,才發覺自己竟是把心裡話說出來了,被人聽了去,忍不住磨了磨腳跟。
這顯得自己好沒見識。
“你若要進宗門,還需找掌門記名。”越爾悠悠提着她往東邊一座峰飛去。
“記過名可以告訴我成仙的法子了嗎?”祝卿安歪頭問道。
“你這小孩,哪兒來的對成仙如此深的執念。”越爾掃她一眼,語氣頗為無奈,“記過名隻是外門弟子,要想修煉還得先入内門。”
什麼内門外門,祝卿安聽得頭暈,隻道是,“那怎麼入内門呢?”
“問東問西,先記過名再說,到了。”越爾拍了拍她的腦袋。
祝卿安捂住頭躲她,擡眼去看。
眼前是一座恢弘大氣的三層木閣,結構精巧,雕梁畫棟,她下意識去瞧閣頂,果然找到了娘親說過的脊獸,四小隻躺在飛檐上,懶懶散散。
嗯?怎麼是躺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