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铮替她拉開椅子,随後在對面坐下,頭也不擡道:“是啊,我特意做得清淡,嘗嘗合不合你口味。”
粥是青菜瘦肉粥,菜品同樣葷素搭配,雖然看起來沒什麼油星,但并不寡淡,反而有種返璞歸真的美味。
看來廚藝又有進益了。
祁紉夏想。
兩人相對無言,安安靜靜吃完了一頓晚飯,氣氛倒也融洽。
飯後,祁紉夏打開藥櫃,拿出還剩下半闆的退燒藥,和水吞了一片,而後給程影發消息,說自己明天上午大概不去公司,如果有急事,直接電話聯系。
沒多久的功夫,談铮收拾好殘局,從廚房出來。
祁紉夏裹着羊毛披肩,倦怠地縮在沙發上。退燒藥還沒有開始起效,她的身上一陣冷一陣熱,不得不咬着牙扛。
“不舒服?”談铮走近她,蹲在沙發前,“去睡吧,你的身體需要休養。”
他猶豫幾秒,又說:“我覺得,我今晚得留在這裡。你病成這個樣子,身邊不能沒有人的。”
祁紉夏沉默着和他對視,眼神很深,觸不到底。
她輕聲說了句話。
談铮沒聽清,下意識靠得更近,問:“什麼?”
“……我想喝水。”
這回聽清了。
談铮拿過她的水杯,進廚房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客卧在那邊,阿姨打掃過。”
祁紉夏捧着熱水,轉身進卧室之前,丢下這句話。
談铮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她同意了。
心裡忽然安定下來,像陰天撐傘的人,終于迎來落雨。
客卧在另一個方向,與主卧之間隔着偌大的客廳。談铮開門進去,隻見床品整潔,目之所及纖塵不染,幾乎沒有居住過的痕迹。
該有的家具明明都有,但冥冥之中,就是透出來一種強烈的空曠感。
談铮對這房間并不陌生。
他來過,起因緣由,有着不可言說的放肆。
但現在顯然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談铮揉揉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趕出大腦,進衛生間找洗漱用品。
鏡子旁的儲物櫃打開,全新未拆封的牙刷、牙膏、洗臉巾,一應俱全。
他挑出自己需要的,正要關門,眼神突然被角落的一個小物件吸引住——
那是一枚輕薄的、反射着冷光的,剃須刀片。
它就如此被擱置在暗不見光的櫃子深處,仿佛是刻意為之的遺忘,但卻享受着和體積不成正比的保存空間,靜默地度過了不知多少個晝夜。
談铮的呼吸急促起來。
他對這個東西不能更眼熟了。
刀片上鍍着品牌名稱,淺淺幾個字母,是他常年使用的款式。捏在指間時,他甚至還能回想起那個早晨,祁紉夏抱着胳膊靠在門邊,噙笑看他裹滿泡沫的下巴。
真是恍如隔世。
談铮緩緩閉上眼,強壓下快要跳出來的心髒。
沒人知道,他有多想沖進另一個房間質問她,為什麼要把這枚本該出現在垃圾桶裡的刀片留下來,為什麼不果斷一點,讓它見鬼去?又或者,對于一塊死物都可以心軟,那為什麼……
為什麼,不可以呢?
他猛然睜開眼睛。
……不,不行。
他怔怔和鏡子裡的自己對望。
他不能在這種時候犯渾。
*
淩晨一點鐘,祁紉夏莫名其妙地醒了。
退燒藥開始發揮作用,她出了滿身的汗,連同睡衣也滑膩膩地黏在身上,難受極了。
大量出汗,伴随而來的就是口渴。
她換了身幹爽的睡衣,披上披肩,開門去倒水。
途徑客廳,祁紉夏看見客卧的門沒關嚴,裡面還有燈光。
談铮還沒睡?
她狐疑地上前幾步,去聽門内的動靜。
“……你确定?你孩子才多大,正是需要費心費力照顧的時候,還能勻出多少精力?”
原來是在打電話。
祁紉夏聽他語氣,感覺有幾分微妙,不像是和同事朋友說話的樣子。
“你别學談鈞說話,我不想和你吵。或者還有個辦法,你搬回黎川……”
祁紉夏瞬間明白過來:電話那頭不是别人,正是談铮的二哥,談銘。
對于談銘這個人,她一直隻聽過名字,未曾打過照面。
那次她與談鈞對峙,聽他描述,談铮對兩個哥哥應該是一視同仁的厭惡,但現在聽來,他和談銘對話的口吻,可比和談鈞平穩多了。
人總有些上不得台面的窺私欲,祁紉夏自然不能免俗。她在客卧門口踟蹰許久,一時間忘記自己出來的目的是倒水,直到房間裡聲音消失,門忽然被拉開,猝不及防地和談铮撞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