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前往會場的路上,談铮和祁紉夏大緻交待了這次會議的主要事項。
今天下午的會,其實是個商業論壇,新遠這邊列席的代表,是信科公司的鐘總,和思博的談铮。
論壇以交流分享為主,新遠這邊也确有項目,那就是此前和市政府部門合作的智慧醫療。按照計劃,應該由還在半路的鐘總上台,做簡短報告與分享。
材料都在談铮電腦裡,祁紉夏用最快的速度浏覽了一遍,不免對談铮遲疑道:“技術方面,我純粹是門外漢,不像鐘總和你,都是軟件專業出身。讓我上去分享交流,好像不是最佳選項。”
談铮沉思片刻,說:“應該沒關系。口述的這些内容,基本都是産業布局和項目前景,頂多在講推進情況的時候,帶那麼兩句,不占重頭戲。”
祁紉夏倒不是妄自菲薄,隻是經營之道告訴她,專業人做專業事,在不屬于她的領域,最好保持謙遜。
但談铮說的也不無道理,文字稿件掐頭去尾,總時長也就五分鐘不到,況且還安排了酒會,真有技術方面的細節問題要講,大可以等到那個時候派談铮出馬。
這麼想着,她也漸放了心,剩餘的路程不再說話,專心緻志地看起材料。
會場很快就到了,位于黎川市某間五星酒店内的宴會大廳。
程影在酒店門口停穩,祁紉夏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和談铮同步下車。
“腿傷恢複得怎麼樣?”
穿過酒店大廳進電梯時,祁紉夏狀若無意地瞥了眼談铮的腳踝。
這個問題,她昨天就想問了。
談铮語氣十分平靜:“還好。當時打了鋼釘進去,醫生說一年之後拆。”
電梯裡隻他們兩人,三面都是鏡子,狹小空間的邊界感忽然被削弱,如同芥子藏須彌。
釘子穿透皮肉,打進骨頭,滋味可想而知。
“痛嗎?”她又問。
“住院的那幾天,有一點。”談铮居然坦率地承認,“後來慢慢習慣,就沒什麼感覺了。”
這是真話。
異物,且還是金屬,埋在骨肉裡的感覺當然好不到哪去。不過術後漸漸恢複,那根鋼釘仿佛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注進了他的血液,和他同頻共振。
祁紉夏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不過電梯已經到達宴會廳的樓層,門應聲而開,阻斷了她的話。
不遠處,窸窣瑣碎的談話聲傳來,會場裡已經到了不少人。
入口處簽到完畢,兩人到對應的位置落座。
論壇正式開始前的空檔,是天然的社交時間,新遠集團萬衆矚目,更加不會例外。早有眼尖的合作方,在祁紉夏剛進場時就瞅準了時機,一秒鐘沒浪費地攀談起來。
“祁總,好久沒見!”一個西裝裙的栗色頭發女人款款走來,“還記得我嗎?”
對方有點面熟,祁紉夏在腦海裡飛快過了一遍,想起來此人曾經和她打過高爾夫,似乎與劉晴劉總的關系不錯。
“當然。”
祁紉夏微笑,準确叫出她姓名。
“真巧,你也來開會?”
“是啊,”那人含笑,“聽說貴司最近又要拓展商業版圖了,不知道将來有沒有興趣跟我們合作?”
她們公司做的是電子産品,雖不屬于“拓展版圖”的範疇,但畢竟實力不俗,多結一份善緣總是沒錯。
“好啊,”她半開玩笑地應承下來,“你有我的郵箱,直接發合作書過來,我讓他們去審。”
談铮保持着一個傾聽者應有的沉默,最後核對了一遍祁紉夏的講稿與手頭的材料。此時此刻,仿佛他才是祁紉夏的助理。
周圍已經陸陸續續地落座,工作人員正在調試麥克風。最前方的大屏幕上,用淺藍底白色字打着論壇的全稱,旁邊側門忽然一開,幾個戴工作證的媒體代表匆匆跑進來,快步回到媒體區。
萬事俱備,正式開場。
等到第一家企業發言結束,祁紉夏察覺出不對——
現場突然增加了媒體記者提問環節。
事先準備的流程單上,可沒有說明這個。
談铮蹙緊了眉頭:“怎麼突然增設了這個環節?主辦方沒有告知我們。”
面對變故,祁紉夏還算冷靜,先是和程影确認過,直到會議開始前半小時的流程核對單裡,的确沒有注明臨時增加的媒體提問,又低聲和周邊的人交流幾句,衆人确實都對此一無所知。
“看來是主辦方的想法。”她沉着眼神說,“往好了想,既然大家都不知情,問的問題應該不會太為難。”
談铮說:“我就是擔心,他們萬一問了什麼刁鑽古怪的,你應該怎麼回答?”
祁紉夏做了個深呼吸,腦海中的弦繃得更緊:“随機應變吧。”
事實證明,談铮的擔憂不無道理。
就在祁紉夏講完全部内容,對台下點頭緻意時,角落裡忽然站起來一個人。他自稱是刊物《一周财經》的記者,直接了當地問了個神經網絡方面的問題,表示希望得到祁紉夏的答複。
台下的談铮微微變了臉色。
前幾位記者,大都是根據企業代表的發言内容,結合當下的市場導向,在宏觀角度做出的提問。畢竟商業論壇不是技術交流會,今日在場的企業高管,也并非全員出身IT專業。
問得這麼細這麼深的,還真是今天的頭一個。哪怕讓談铮來回答,也要和公司裡的一線技術人員商讨幾句,答案更是一兩句說不完。
“感謝這位媒體朋友的問題。”祁紉夏倒是不慌不忙,“您所提問的,涉及到我司技術方面的秘密,暫時沒法正面答複。”
“我可以理解您的好奇,對于您的問題,我會在内部開會讨論之後,篩選出适合公開的内容,在我司官網的相應闆塊上更新,如果您感興趣,歡迎關注。”
怎料對方不依不饒:“那麼我是否可以理解為,您對您公司當前項目的了解程度,其實很有限?”
台下已有些嘩然。
這分明就是奔着讓人下不來台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