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了。”
談铮接過,掏出打火機點着,低頭吸了一口。
風從另一個方向過來,足以确保煙霧不往孟甯的方向飄散。談鈞同樣點了一支,慢慢吐出一口霧氣。
“我覺得媽又瘦了。”談鈞說,“你聯系的那家療養院,确定靠譜?”
談铮把煙灰撣進旁邊垃圾箱自帶的煙灰缸裡,“當然。祁建洲都住那兒。”
他有些反感談鈞無端的猜疑。
“你平均幾天去看她一次?”
“一周去一次。”
“太少了。媽年紀大了,需要人多陪陪。”
“你的意思是,我疏于照顧,你得回來陪她?”
“我也是她兒子,難道不可以嗎?”
“不可以,也不需要。”
談鈞的煙抽得很快,幾句話的功夫,手上就已經隻剩下煙蒂。他眉間大有不悅,把煙頭掐滅,對着談铮說:“爸爸的在天之靈,如果知道你這麼對待媽媽,恐怕不能瞑目吧?”
“别拿爸媽做借口。真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的那點心思?”
談铮冷眼盯着他,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壓迫感,“從前她那樣悶在房子裡,身體有任何的好轉嗎?你從來沒問過她的意見,自己就直接替她做了選擇,這真的叫做為她好?”
談鈞被噎得說不出話。
在涉及孟甯的問題上,他罕見沒占到上風。
談铮也懶得再和他計較,熄滅了手裡的小半截香煙,由着迎面而來的風吹去身上的煙味。
一切重新歸于沉默。
談铮看着手腕上的表,估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便率先提步往孟甯那邊走去。
談鈞慢了兩步,跟在他身後。
“媽,我們回去吧。”談铮來到孟甯跟前。
孟甯擡頭,勉力對着兩個兒子微笑:“好。小鈞這次回來,要住幾天?”
談铮和談鈞異口同聲:“三天。”
孟甯:“小铮,你幫我和療養院那邊說一聲,這三天,我就住家裡,等小鈞去了松嶺,我再回院裡住。”
談铮點頭,沒有異議。
*
三天時間過得飛快。
第四天下午,談鈞坐上了返程的班機。
彼時,談铮坐在辦公室裡,剛剛接聽了孟甯的電話,說是療養院已經派車來接,她正在回去的路上,語氣挺輕松。
談铮側頭望着窗外,夕陽傾頹,日色正在趨于黯淡。
他忽然感覺到一種無力。
小時候,談鈞最受談競成喜歡,談銘嘴甜,和孟甯更親。唯獨他生性不太愛說話,叛逆期又來得早,是哪頭都不讨喜的第三人。
談鈞和談銘,不知什麼時候達成了一緻的戰線,刁難與無視,是他們之間的常态。
人生的初始課程,在家庭裡習得。
很久以後,談铮才猛然發現,對于别人的惡意,他可以完全自如地應對;愛意,才是真正讓他手足無措的東西。
淩森就在這個時候進來了。
“談總,航空公司的人來電話,問您近期有沒有乘坐航班出行的計劃,根據他們那邊的數據,您名下的裡程還有尚未兌換的。”
談铮剛忙完家中的事情,公務方面,短期内并沒有安排行程。
“暫時不用。”他說。
淩森:“那我去給航司回電。”
說完就離開了辦公室,順手帶上門。
談铮這天下班很早。
黎川市政府牽頭的智慧養老項目,思博順利中标,預計明年正式啟動。準備工作已經被細緻劃分好,隻待過兩周和市政的人開個會,就能夠着手推進。
這段日子,他們另外陸續接了兩個小項目,規模不大,利潤也有限,不過相比于從前的低谷時期,已經算得可喜可賀。
隻不過,在聽說客戶都是和新遠往來比較密切的合作方時,思博在座幾位高管,臉色不約而同變得微妙起來。
當晚,談铮在家裡的健身房裡揮汗如雨。
這是他為數不多的宣洩途徑之一。
都說運動能夠促進多巴胺的分泌,可談铮卻沒什麼感覺。練完蝴蝶機之後,他靠在牆邊休息,随手拿起了手機。
然後就刷到祁紉夏剛剛更新的朋友圈。
沒有文字,隻有一張略顯模糊的街景,不像手抖所緻,倒像刻意為之。
談铮卻認得上面的建築——那是瑞典的瓦薩沉船博物館。
她……在那裡?
汗珠順着額頭不斷滾落,滑進衣領,潮熱不散。明明已經休息了好幾分鐘,談铮的心率,卻在逐漸加快。
一個念頭形同天降,蠻橫不講理地在他腦海裡紮根,生長出茂密的枝蔓。
緊接着,電話打了出去。
“淩森,你去聯系航空公司,幫我預訂一張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