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祁紉夏遲疑着問,“為了我,專門弄的這個?”
談铮沉吟,誠實說道:“不可否認,其中也有淩森的功勞。但……”
他迎上祁紉夏探究的眼神,忽地一笑,“你過來看看。”
帳篷底下,安然擺着兩人的露營桌椅,長條的合金折疊桌上,正放着一隻透明的蛋糕盒。
純白色奶油抹面,正中插蠟燭,沿着弧形邊緣,裝飾有不規則的奶油霜花朵,都是低飽和度的橘粉色,每朵大小不過拇指,形态各異,做得十分精細,足以想見費了不少功夫。
“我的手工實在不好,練習了好幾天,不知道做廢了多少個,才勉強做出一個能看的。”談铮說,“天氣這麼熱,它跟着車子一路颠簸過來,萬幸沒化。”
蠟燭的下方,精細地描着祁紉夏的姓名縮寫,像一個無聲的專屬烙印。
與之對望,祁紉夏隻感覺心髒處一陣悶悶的酸脹。
介于驚異與歡喜之間。
談铮勾住包裝盒系帶的一角,緩慢地扯開,形狀優雅的蝴蝶結随着他的動作逐漸松散,最終頹然垂落在桌面。
打火機一響,蠟燭燃起。
“我猜你應該已經吃過蛋糕許過願了,不過,也沒人規定不能許兩次願望。”談铮端起蛋糕底托,讓蠟燭躍動的火光正好與祁紉夏視線平齊,照亮了她的瞳孔。
“再吹一次蠟燭吧。這次的誠心是雙倍,一定能靈驗。”
這話任誰聽了,都要以為是無可挑剔的真心。
連談铮自己都這麼覺得。
風湧過來的時候,祁紉夏正好許完願,睜開眼吹蠟燭。
火焰顫了兩下,倏然熄滅。
不知是因她還是因風。
*
吹完蠟燭沒多久,他們碰上一隊來這裡夜遊的高中生。
據他們自己介紹,一行人是今年剛高考完的美術生,來黎川畢業旅行,今天已是最後一天,明早就将啟程回家。
見了祁紉夏和談铮的陣仗,他們理所當然地把兩人認作在此約會慶生的情侶。興之所至,其中一個女生臨時起意,從背上琴盒裡拿出吉他,即興彈唱了一首粵語歌。
“遊遍了天下
前路的風景蓋着了煙霞
蒙閉的雙眼
未明白拈上你是何代價
彼此亦另有他
……”
美術生開口,音樂天賦同樣不俗,祁紉夏聽得入神,沒注意到曲調行進至最纏綿悱恻時,談铮滿含着心緒,望過來的那雙深寂眼睛。
後來,生日蛋糕的大部分,被他們送給了這群學生。
祁紉夏自己留了一小塊,但她早已吃過晚飯,胃容量有限,最後剩下一點沒吃完。
她本來存着抱歉,畢竟是談铮的一番心意,如果被白白浪費,實在是可惜。
未成想,談铮接過她的紙碟,毫不計較地吃了。
祁紉夏錯愕在原地,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是。
海浪拍沙的聲音掩蓋住她的心跳,晴朗的夜晚,月亮的光耀十分皎潔,一切不可言說的情緒,似乎都能被照得無處遁形。
又隻剩他們兩人了。
談铮裝備充足,從露營車裡拿了煙花出來,往沙灘上一放,金屬打火機跟着往祁紉夏面前遞:“玩不玩?”
像哄小孩的話。
然而手裡的工具,卻絕非什麼兒童玩具。
祁紉夏笑着接過來,果斷堅定地說:“當然要玩。”
談铮教她用砂輪打火機,火苗湊過去舔舐引線,兩秒不到,就“唰”地燃起一束極為耀眼的煙花。
火星子噴泉似的往周邊飛濺,祁紉夏卻不怕,樂呵呵地去點下一個。
她的動作敏捷,頃刻之間,帳篷前已經亮起一排了火樹銀花,亮如白晝。
“離那麼近,擔心燎着頭發,”談铮适時把她往後拉,語氣裡竟有幾分敬佩,“你倒是真不怕這個。”
小推車裡的煙花已經消耗殆盡,祁紉夏将打火機交還給談铮,“是啊,小時候和幾個鄰居過年放鞭炮,他們膽子小,都是我去點的。”
她理了理垂在胸前的發梢,似在查看是否真如他所言,“一開始的時候,心裡确實有點發怵,不過後來就好了,一回生二回熟嘛。”
“哦?那你們現在還有來往嗎?”
“早就沒有了,”祁紉夏垂下眼簾,“他們陸陸續續地搬家,到我念中學的時候,樓裡就沒有同齡人了。”
談铮心生感慨,剛想說話,卻又聽她說:“出生的嬰兒倒是有,不分白天黑夜地哭,非常……煩人。”
她停頓的那一秒,似乎在努力找尋一個聽起來不那麼尖銳的貶義詞,但顯然沒找到,不免讓談铮會心一笑:“聽起來,你忍耐得很辛苦。”
“當然,”祁紉夏說,“不幸中的萬幸,在我讀高三之前,那個小孩也上幼兒園了,聲波攻擊才終于落下帷幕。”
早在蛋糕分完的時候,橫亘在兩張椅子之間的折疊桌就已經被撤去,此時兩人并肩而坐,膝蓋挨得很近,似乎隻要稍微動一動,就會碰抵在一起。
談铮調暗了燈光亮度,投映在沙地上的個影子,也逐漸變得昏暗模糊,像遇水溶解的紙,從邊緣開始漸漸消融。
這是個适合談心的夜晚,在進行下一步之前,談铮忽然想聽聽祁紉夏的從前。
那段在他視線之外,令她之所以成為她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