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李素蘭渾渾噩噩地起了床,本想趁着祁紉夏還沒醒的時候悄悄出門,卻沒料到她才剛踏出房間,祁紉夏已經穿戴整齊,俨然是一副要出門的模樣。
“夏夏,你這是……”
祁紉夏沖她笑笑,“媽,早餐我已經弄好了,您快吃吧。吃完了,我陪您去上班。”
李素蘭一愣,第一反應就是自己這些天的不對勁露了馬腳。
“不用。”她強顔歡笑,“你回去睡覺吧,上班而已,我自己去就好。”
祁紉夏罕見地堅持:“吃完早餐,我陪您去。”
李素蘭的心更慌。
她嚼蠟一樣地吃完早餐,心思早就不在家裡,出門時,甚至穿錯了一隻鞋。
祁紉夏在身後叫她:“媽,你忘了拿東西。”
李素蘭回頭,猛然看見自己的保溫杯正被祁紉夏拿在手裡。
她讪讪一笑:“走得太急,連這個都忘了……”伸手就要去接。
她的異常實在太過明顯,祁紉夏牢牢盯着她躲閃的眼睛,問道:“媽,你最近工作不順心,對不對?”
李素蘭的手僵在半空中。
她腦子裡很亂,什麼也無法思考,仿佛又回到了剛剛得知消息的那個下午。
是啊,她千瞞萬瞞,卻忘記了自己的女兒有多聰明。
過了良久,她才終于下定決心一般,咬咬牙,和盤托出:“夏夏,媽媽……失業了。”
祁紉夏沒有即刻答話。
“失業”二字,于她相當陌生,此事來得突然,她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到了這會兒,真正把話說出口,李素蘭反倒覺得如釋重負。
沒有想象中的聲嘶力竭或痛哭流涕,隻是明知無法改變現實,卻又不得不面對的無力。
“今天是最後一天上班,”她把保溫杯重新放在桌上,用盡語言能力,盡量往積極了說,“過了今天,媽媽就要重新出去找工作了。”
祁紉夏這才意識到,事情比她預想的還要更糟糕。
“您上次說過,廠裡最近在裁員。”她想起李素蘭上回暈倒時,在醫院無意間提及的一句話。
李素蘭點頭:“嗯,就是裁員。”
“這麼突然?”
“沒辦法,說是上面的決定,直接給我發了通知。”李素蘭苦笑,“按年齡論資排輩,确實也該輪到我了,隻是沒想到這麼快。”
“他們沒給出理由嗎?”
李素蘭:“有是有,但……”
她擰着眉頭,将那天人事所說的話詳細複述了一遍。
祁紉夏雖然尚未步入職場,但聽完事情經過,總覺得其中有古怪,更加執意要陪同李素蘭去單位。
李素蘭奈何不了她,隻能由她跟着自己到了辦公室。
辦公室裡的人早已聽到風聲,見到李素蘭,都低了頭假裝忙碌。
李素蘭沒讓祁紉夏進門,隻是叫她在外頭等待,自己拿出備好的收納袋,将個人物品一一打包帶走,剩餘一些不必要的,便留在了工位,随行政處置。
出了辦公室,祁紉夏接過她手中的東西,掂了掂份量。
不重。
裡面大多是些零碎物件,比如用了很久的記号筆,寫了一半的筆記本,還有祁紉夏兩年前幫她添置的藍牙鍵鼠套件。
李素蘭惜物,保存得完好,看上去都還有七八分新的樣子。
她回望一眼辦公室,似乎在母親的桌上看到一盆小小的文竹,猶豫一瞬道:“那盆綠植不帶了嗎?”
李素蘭:“不帶了,留給下任同事吧。搬來搬去的,我怕它反而被碰壞。”
她們徑直坐電梯下樓,到了一樓大廳,在前台處交了工牌,便算完成了所有離職手續。
上午九點半,距離上班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廠區裡冷冷清清,外頭基本上沒人。
步出樓棟正門,祁紉夏終于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媽,你不覺得,這次的裁員有點奇怪?你說的挪補績效,聽起來太像诓人了。當時又是口頭約定,最後反而成了工作不上心的證據,細想起來,簡直就是早早留下的圈套。”
李素蘭抹一把額頭上的汗珠,“我不是沒有想到。但這也是我當初疏忽,白白送了把柄給人家。現在木已成舟,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她深深歎了口氣,“吃一塹長一智吧。夏夏,你将來到了社會上,一定要學會靈活處事,不要像我,落得這麼狼狽。”
祁紉夏在打車軟件上叫了車,實時定位顯示,距離她們還有快兩公裡。
為避日頭,她們躲在辦公大樓前的陰影裡等待。遠遠地,祁紉夏瞧見從廠區大門那兒緩緩駛來一輛奔馳車。
倒是朝着辦公樓方向來。
奔馳停穩在樓前,王敏華從後排座下來,回頭朝車裡慢她一步的人說:“……你放心,都交代下去了,好像就是今天。”
祁紉夏擡眼一掃,正好看見滿面春風的王敏華。她直覺這女人身份不簡單,刻意多看了兩眼。
随即,穿着光鮮亮麗的趙瑞儀款款下了車。
和祁紉夏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