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越緊擰着眉頭,不掩厭惡地瞟了眼祁紉夏。習慣使然,他幾乎就要張口嘲諷,但話即将脫口而出的瞬間,祁越忽然想到了和談铮的那個賭約。
而現在,雙方當事人都在場。
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看戲機會嗎?
他不懷好意地微笑,給身邊的祁辰使了個眼色,對方心領神會,兩人默契地沒接趙瑞儀的話,隻等談铮開口。
眼看兩個兒子破天荒地沒有附和自己,趙瑞儀很是不解,咬咬牙,添油加醋道:“這個死丫頭自己膽大包天私闖民宅,我不過說了兩句,她上來就要和我動手。你們奶奶被驚動,出來勸架,才會滑倒!”
祁越這下倒是有了反應:“她和您動手?”
趙瑞儀生怕他們兄弟倆不信似的,立刻亮出胳膊上那圈又淡了不少的齒痕,“我還能騙你?看,這就是證據!”
兄弟倆一對視,面色都不太好看。祁越尚且能維持理智,祁辰卻是個還在青春期的毛頭小子,當即就氣勢洶洶地挽起袖子對祁紉夏道:“你好大的膽子!這可是我媽!”
祁紉夏這會兒的理智已經完全回籠,知道現在一對多的局勢對自己完全不利,對于祁辰的質問,幹脆置若罔聞。
“阿姨,您手臂上的傷要緊嗎?”
旁觀了許久,談铮的介入來得出其不意,“剛好這裡就是急診,要不,您也去看看傷情吧。”
趙瑞儀一愣,“這……也總要分個輕重緩急啊。老太太的情況比我嚴重多了,我得在這兒守着,哪分得開身去看醫生。”
談铮從祁越身後緩步而出,不動聲色地擋在祁紉夏面前,“阿姨,您别擔心,我們就等在這裡,都能照顧祁奶奶。聽您形容當時的情形,似乎也很危急,還是去找醫生看看比較保險。”
剛才還把齒印當做負傷勳章一般的趙瑞儀,現在卻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臂,暗中恨恨地想,這丫頭真是懂得使巧勁,那下明明那麼疼,留下的印子居然不深,從家到醫院的這段時間裡,已經淡了大半。
拿這種傷情去看急診,怕是要被醫生當做浪費醫療資源的傻子。
她讪讪,“哎……我這個做長輩的,也不會和小輩較那種真……”
不過她很快就奪回了話語權:“我麼,倒是不要緊,最重要的是媽。祁紉夏,你對得起你奶奶嗎?她那麼疼你,你恩将仇報把人害進了醫院,怎麼還好意思站在這裡?”
這話正中祁建洲痛點。
他的氣本來就沒消,經趙瑞儀再一強調,更是笃定事情的最大禍首就是祁紉夏。
他深吸一口氣,正打算繼續面對面痛斥她一頓,忽而驚覺談铮已經把人擋了個嚴嚴實實。
“小铮,”面對談铮,祁建洲好歹還能保持體面,“你讓一讓,我和她說幾句話。”
語氣雖是商量,但在場人心照不宣:談铮沒有立場阻攔。
更何況,現在的談铮,有求于祁家。
祁越和祁辰抱着胳膊打定主意要看好戲,趙瑞儀巴不得煽風點火,談铮環視一圈,難免替祁紉夏感到四面楚歌。
除了他,這裡不會有人為她說話。
站在談铮的身後,祁紉夏隻想冷笑。
祁建洲采用了一套更婉轉的說辭,所謂的“說兩句話”,不過就是他單方面的情緒宣洩,從她的身世,到李素蘭的為人品行,再到一連串莫須有的罪名,樁樁件件,都是投放他怒氣的靶子。
早不是頭一回了。
嚴格來說,要不是談铮在這裡,祁建洲根本不會等到現在才對她發難——在那一耳光之後,就該接踵而至了。
對。
談铮。
如瀕臨虛脫力盡時,突然的一劑強心針,祁紉夏如夢初醒。
她擡眸,那人寬闊挺拔的背影,沉默地矗立在自己身前,投下如山嶽一般的影子。
就像從前的許多次。
而祁建洲和趙瑞儀竟然未曾把怒火轉移到他身上半分。
甚至,連祁越和祁辰都和他相處得不錯。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大膽到離譜的念頭,閃現在祁紉夏的腦海裡。
如果,她和談铮的關系更近一步……
祁家人,會怎樣?
生氣?疏遠?
還是……
頂着祁建洲如炬的目光,談铮沉吟了很久。
都說時過境遷,他本以為,這麼些年過去,哪怕趙瑞儀依舊仇視祁紉夏,祁建洲這個親爸,至少能緩和些許。可沒想到,今天的架勢,分明就是愈演愈烈了。
祁越和祁辰就差把“看熱鬧不嫌事大”寫在臉上。如果眼神能夠說話,談铮猜想,他們想說的一定是——
“在我們家和祁紉夏之間選一個吧,談铮哥。”
難道他們還在想着那個賭約嗎?
談铮微有不悅。
但同時,他亦深深明白,祁家正經的一把手祁建洲就在這裡,得罪他,對自己而言沒有半點好處。
他的心裡天人交戰。
就在這種僵持已經到了非破局不可的時候,他忽然感覺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
談铮本能地回過頭,映入他視線的,卻是祁紉夏蓄着水霧的一雙眼。
她什麼也沒說,談铮卻從那雙眼睛裡讀懂了一切——
她在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