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中有落寞失意，也有歡聲笑語……
“恭賀新聖人、聖女娘娘新婚！”
在夢中無數戴着鬼面具的人向他和他的妻子道賀，他的妻子有着白白的皮膚，五官娟秀，清麗無比，與熱鬧喧嚣的禮堂相比，她異常冷漠，如一尊寶相莊嚴的菩薩玉像。
他看着她向自己走來，自她出現後，他的眼中再無旁人，他與她同拜天地，發下同生共死的誓言。
夢境一轉，他拉着他妻子從一衆鬼面具中殺出一條血路，他們身上的喜服浸滿了鮮血，變得更加紅豔……
他的夢境中又出現了滿天霞光，在紅色霞光的映襯下，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也似乎暗淡了下來。他的妻子就被這團霞光層層包裹在最中心，他驚訝極了，他的妻子果然如傳言一般不是尋常之人。
緊接着，她手上的那根黑色的手镯猶如活了過來，它抖動身上的鱗片，緩緩吐出被它咬在嘴裡的尾巴……
他抱住昏迷不醒的妻子，想将那隻神秘的手镯重新戴回她的手上，但是那條黑色的小蛇已經重新盤回成一個很小的圓圈，根本戴不進去。
“戴進去呀！戴進去呀！”
他仰起頭，向着星空大聲哭喊，他抱住妻子跪了下來，向着他們頭頂的未知不斷磕頭：“帶她走！求求你，帶她走！隻要知道她還活着，我就心滿意足了！”
沒兩下他的頭就磕破了，一道鮮血順着他的額頭慢慢滑落到他的唇上……可惜，他的妻子并沒有如他心中想像得那樣憑空消失，也沒有好過來，她的臉色反而越來越難看，呼吸也越來越微弱，他覺得他的心都要被撕裂了。
他緊緊地摟着他妻子，嚎啕大哭：“黃梨，我害死你了！我害死你了！怎麼辦？怎麼辦？”
他的夢境又變了，變得很混亂，他一會兒在草原，他的妻子抱住他，哭着哀求，“展大哥，我要回大宋，帶我回大宋”；一會兒又在皇宮，龍椅上坐着一位年輕的帝王，“展大人，朕賜你的禦酒怎麼不喝呀”；一會兒他們在邊關，他祝他妻子與另一個男子白頭偕老，“兩位情比金堅，展昭很是羨慕”；一會兒他又提着他那把上古名劍，他要殺了他的妻子，他對他妻子說着恩斷義絕的狠話，“黃梨，你為了報複我，竟騙我”；一會兒他孤獨一人，獨自品味人生的苦澀；一會兒他又受了很重的傷，他的妻子在幫他包紮止血，在那一刻，他和她說了很多話。
“黃姑娘，我想我就要死了。”他虛弱的話。
“展大哥，别胡說，你是好人，好人是不會死的。”他妻子一邊溫柔的安慰他，一邊抹淚。
他很傷感，覺得自己眼中濕漉漉的，他向她露出了一個凄苦的笑容，“我很後悔，後悔沒有早點發現你的好，如果能重來一次，我一定比白玉堂先愛上你。”
他流了很多很多的血，他的血還在不斷的流，他看到他的血流向了星空，流向了一條黑色的大蛇，那條大蛇扭動着長長地身軀，從星空中遊了下來，向着他張開血盆大口……
展昭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呆愣愣地看着潔白的床帏，他好半晌都沒有動一下，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想着應該是地獄，因為——他死了！
不錯，他死了！
他被新登基的皇帝一杯毒酒就給毒死了，他的妻子陪着他一起死了，應了那句“同生共死”的誓言。可是，他不甘心，是他妻子的一句預言，新皇才能順利登上九五之位，誰知新皇登基不久就開始鏟除他不信任的人。
蔣平死了，韓彰也死了，開封府被換了大半的人，這正是飛鳥盡，良弓藏。
他不甘心！
他與他妻子曆經了重重磨難才能在一起，他們的孩子還沒成人，才五歲，五歲就沒了爹娘！他如何甘心！
這間房？
他環視一周，這才發現這間房是先皇撥給他住的，那座宅子就在皇城邊上，又緊鄰開封府，他在那座宅子裡住了好些年，後來新皇登基又撥了大宅子給他。
怎麼回到這裡了？
他艱難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感覺手腳身都沉重得像灌了鉛似的，光是從床上坐起來就已經耗光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氣，他還從沒如此疲累過。
他穿着寝衣就從房間走了出來，落入他眼中的全是他過往極熟悉的事物，但他卻有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院子裡的婢女向他福了福身，他目瞪口呆，很是吃驚。
這時，一個肩上扛了一把大掃帚作小厮裝扮的青年從長廊那邊走了過來。青年一見到他，連忙放下扛在肩上的大掃帚，向他稽首一拜，“大人，你起啦。”
衛清！
“大人，衛清不走！”
這青年瞬間就勾起了展昭的思緒，記憶中的衛清已經三十來歲了，比眼前的衛清成熟、圓潤了很多，他還記得他出事前，衛清跪着走到他面前，抱住他雙腿，哭着祈求他不要趕他走。
“大人，衛清不走！衛清從出生就是官奴，本來一生毫無指望，是大人開恩，是大人助衛清脫了賤籍，不僅如此，大人還幫衛清娶了妻子，大人是衛清的再生父母呀！如今大人蒙受不白之冤，衛清哪能棄再生父母不顧，獨自偷安……”
展昭眼也不眨的看着眼前青年，他心中奇怪極了，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看衛清青澀的模樣和穿着倒像是十多年前他剛接手這座宅子的時候——也就是嘉佑元年。
當時他府中還不到十個仆人，人手不夠，衛清人機靈又勤快，不僅替他看管門戶，還負責打掃庭院，後來他才升他當了府中管事，與展逸一起幫他打理這個家。
也正是在那一年，他的妻子黃梨突然出現。
“門房的事你不用做了，以後替我管管家吧。”展昭心中有種相當奇妙的感覺，不由自主的就對衛清說了這番他曾經說過的話。
衛清一下就怔住了，好半響才回過神來，當即跪在展昭面前，又驚又喜的說：“大人，小的從沒管過家！”
“隻要用心，公正，不貪……慢慢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