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鸢把自己昨夜被調包,代替妹妹入東宮,又在途中醒來,趕緊叫譚桀音把蘇錦鶴換回來的事情,一一與他說了。
父親斜側着眸,仔仔細細把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見她衣裙污濁、血迹斑駁,珠钗并頭發散落下來,定是想去了不好的地方,可他一介男子,養兒育女時便與她有别,一時間隻瞪着目光怔怔看她,眼角淚光閃閃。
“鸢兒,你該不是,你不會......。”
蘇長鸢見他如此,便知阿爹心裡還是疼惜她這個女兒的,隻是相對而言,她們選擇了流落在外的妹妹。
她搖搖頭:“不是阿爹想得那樣。”
聽她如是說,蘇清潭心上懸着的石頭才落地,連說兩聲沒事就好。
父親一向是個處變不驚的人,縱然有情緒,也很快收斂回去。
那家中的賊人呢?
看父親這模樣,想來是不會深究下去。
蘇長鸢自然不是個糾纏之人,如今事已成形,母親所犯下的錯誤并未釀成大錯,她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隻要日後父母親待她如從前那般,她也能做個乖巧的女兒。
蘇長鸢收攏衣袖,欲起身回房,方聽堂屋外傳出哭哭啼啼的聲音,那聲音朝這邊來了。
不一會兒,自漢白玉石屏風後轉進來幾個人。
走在最前面的便是母親,她身着藏藍緞子對襟直裾,下身撒花百疊裙,頭發挽着髻,鬓邊戴着支蘭花钗,耳上别一對珍珠耳環,端得十分雍容華貴。
左右兩個婆子并兩個丫鬟扶着她,款款落了座,就坐在蘇長鸢旁側的漆紅梨花木椅上。
她連忙伸手過來,抓着蘇長鸢上下打量,不覺落下淚來,在她身上看了又看:“我的鸢兒,你遭罪了。”
母親涕淚交下,柔和地關切問着她,滿身的香氣撲來,令她心安。
須臾又擡起手,為她擦拭眼淚。
蘇清潭在旁歎氣,雙手一扶:“哭哭啼啼,成何體統,早上已經哭過一回了,現在又哭,是要把眼睛哭瞎才好?”
母親吸了鼻子,松開蘇長鸢,滿是怨憤盯着蘇清潭:“我不像你,鐵石心腸,冷面冷血。”
她知道兩人又開始要拌嘴了。
兩人日常唇槍舌劍,你來我往,誰也不讓誰,有一種歡喜冤家的感覺。
“你要是哭傷了眼,對你自己也不好。”
父親冷着臉,咳了咳,不再說話。
母親端坐椅上,捂着手絹抽泣了會兒。
父親才說起正事來:“舒和,你光顧着哭,寅時是你親自把錦鶴送進花轎的,難道沒有印象?”
蘇長鸢了然,這會終于開始處理她的事了。
陳舒和一聽,忙點頭:“是呀,一大早是我在二妹房裡接的人,去的時候她已經蓋了蓋頭,穿好了新衣,丫鬟們扶着她上轎,一路上我也沒掀開蓋頭看。”
母親這樣說,令她不忍費解,她的母親最是不擅長說謊,而眼下她的表現,分明是不知情的,難道,母親并未參将她調包的事。
難道會是蘇錦鶴的養母胡翠危?
不能夠。
她一心想妹妹做太子妃呢。
少頃,隻聽後門簾子聲響,見胡翠危打了簾子進門來,她生得身材豐韻,臉若似銀盆,一雙吊梢眉,眼波婉轉,端的是主人家的步伐,款款而來。
見了蘇清潭,她端端走上前行個禮:“老爺,昨兒我在西廂院,早就聽見有窸窸窣窣的聲響,想來就是那個時候有人把姑娘掉了包。”
蘇府院内上下都知道這件事,也知道蘇清潭正在為此發愁,要抓住賊人,好替她還個公道。
胡翠危定是為了撇幹淨關系,故意這樣說的。
她繼而又往蘇長鸢臉兒一瞥,吊着嗓音道:“指不定是誰貪慕權勢富貴,想要飛上枝頭做鳳凰,可巧太子爺,就是喜愛我們錦鶴,欽點了要她做太子妃!”
說到“我們”二字,她擡起手拍拍胸脯,那陣勢,就跟蘇錦鶴是她親生的一般。
早年間,妹妹蘇錦鶴因去外祖父家途中,偶然走失,叫人販子抱走,那人販子據說抱着她沒跑多遠,就活活摔下山崖而死。
蘇錦鶴則被繡娘胡翠危收養,十幾年的養育之恩,蘇錦鶴早已經把她視為親生母親。
蘇清潭這些年一直派人打探蘇錦鶴的消息,終于在長安城的一個勾欄瓦舍找到了蘇錦鶴。
彼時蘇錦鶴已經學了一身琴技舞藝,隻賣藝不賣身,是樓裡有名的花魁娘子。
蘇清潭打點了許多關系,耗了大半生的銀錢,終于将蘇錦鶴接了回來。
蘇錦鶴雖然被胡翠危送到勾欄瓦舍去讨生活,但是她絲毫沒有責怪她的養母,并且還将她一并帶入了蘇府,說以後胡翠危跟着她,也好有個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