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真是口無遮攔,差點就……
顧孟然下意識看了梁昭一眼,恰好對上梁昭不解的視線,他咧嘴一笑緩解尴尬,趕忙拉着外公退到駕駛台角落。
“外公我求你别亂說,你随口一說,我跟梁昭多尴尬!”顧孟然刻意壓低嗓音,用氣音埋怨道。
老爺子自知失言,擡手摸了摸後腦勺,裝模作樣道:“哈哈,今晚的鹵肉真鹹,口幹舌燥的。”
“孟爺爺,這裡有水。”
“哎喲,那正好,渴死我了。”
梁昭一開口,老爺子跟泥鳅似的,一滑就溜到駕駛台去了。顧孟然無可奈何,氣鼓鼓地瞪了外公一眼。
淩晨1點半,風翼号排在首位,緩緩朝着閘門靠近。
遠遠望去,閘門僅是一扇稍微大一點的門,可随着距離不斷縮短,巍然聳立的閘門映入眼簾,顧孟然睜大雙眼,差點忘了呼吸。
閘門高聳入雲,一眼望不到盡頭,宛如蟄伏在黃江裡的鋼鐵猛獸,讓人不禁折服于這項偉大的工程。
韶洲船閘是三級船閘,一共三道閘門。
前方航道清空,人字閘門緩緩開啟,風翼号攜其他三艘貨船進入第一條引航道。
引航道相當于一個沒蓋蓋兒的長方形盒子,下面是水,前後皆是人字形閘門,左右兩側則是牢不可破的高牆。
船隻全部進入引航道,穩穩停在航道内,身後一級閘門緩緩關閉,不用外公特意解釋顧孟然也知道,引航道要開始注水了。
從下遊到上遊,水位有一定的落差,而船閘存在的意義便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有效控制上下遊水位落差過大。
經過一個小時的注水,一級船閘的水位線從原本的70米上升到94米,足足24米的高度。
緊接着經過二級、三級,直到引航道水位與上遊江面水位齊平,最後一道閘門大敞開,風翼号開始緩慢地出閘。
過閘曆時三個小時,顧孟然從頭看到尾。
他一點兒都不覺得累,甚至因見證了雄偉壯觀的人造工程而格外興奮。
不過令人遺憾的是,在不久後的将來,人類這項偉大的工程,以及哺育人類的母親河,終将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
一覺睡到中午,顧孟然起床時,四名養老船員早已拿錢走人。
人在船上的時候沒有存在感,人一走,偌大的風翼号隻剩三個人,顯得格外安靜且空曠。
黃霧影響較大,能見度大幅度下降減緩了船舶航行速度,本應昨天早上經過韶洲船閘推遲到今天淩晨才過,而距離那場改變人類曆史進程的災難——僅剩不到一天的時間。
即将到來的災難宛如巨石壓在胸口,顧孟然心情欠佳,從卧室出來便獨自坐在客廳發呆,下午1點了鍋還沒熱。
老爺子人在駕駛室開船,似乎早就餓壞了,聲音頻頻從對講機裡傳來,罵罵咧咧将近十分鐘,顧孟然這才不情不願地走向廚房。
廚子沒心情的時候,有啥吃啥。
昨天晚上剩的鹵豬頭肉與鹵牛肉各切上一盤,再切上一盤海帶、腐竹,素菜也有了。肉菜放蒸鍋上加熱,煮上一電飯煲米飯,一頓簡簡單單的午飯——搞定。
飯菜端進駕駛室,老爺子已經餓得罵不動了。
不過人家一看又是昨天晚上的剩菜,嘴巴立馬癟了下去,一臉嫌棄道:“怎麼又是鹵肉?”
顧孟然心不在焉,随口敷衍:“湊合着吃吧,鹵肉不也是外公你鬧着要吃的。”
孟高陽:“那也不能頓頓吃吧?吃三頓了都!你前幾天的熱情呢?前幾天換着花樣地做,這兩天頓頓剩菜。”
“哪有頓頓剩菜,就這一天,先湊合湊合。”
顧孟然嘴上在和外公說話,心思早飄到外面去了。他緩慢踱步到駕駛台前,看着江面上越來越濃的黃霧,眉頭緊緊擰成一團。
話痨突然不說話了,還心事重重的,老爺子終于意識到不對勁,坐在駕駛台遠遠看了他一眼,“怎麼,跟小梁吵架了?哭喪着臉做什麼?”
這話一出,愁眉苦臉的顧孟然瞬間被逗樂了,扭頭看向外公,“沒完沒了是吧,什麼都能往梁昭身上扯。”
“誰讓你天天給我吃剩菜。”老爺子端起碗,夾起一片鹵肉送進嘴裡,邊吃邊抱怨。
顧孟然沒接話,臉上笑容轉瞬即逝,望着江面輕輕歎了口氣,“外公還記得明天是什麼日子嗎?”
“明天?啊,世界末日!”
“……哪有那麼誇張。”
孟高陽埋頭扒飯,鼓着腮幫子道:“差不多咯。照你那說法,和世界末日有什麼區别?”
“那你還吃得這麼嗨。”顧孟然輕聲調侃。
老爺子聞言吃得愈發起勁兒,“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情注定無法改變。你外公餓肚子又不能堵住火山口,該吃吃該喝喝呗,還能咋地?”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顧孟然雙手抱臂,眼底閃過一絲迷茫,“可是外公,你……不怕嗎?”
“怕有什麼用?”鹵肉過于鹹了,老爺子喝了口水,咂咂嘴道:“該做的都做了,該準備的也準備了,聽天由命吧。再說了,雲田、韶洲這一片沒有活火山,相對比較安全,我們隻需要抗過那一波地震。”
一波地震……
那一波地震可沒那麼容易扛過去,江裡不安全,陸地更不安全,就算做了充分的準備,顧孟然依舊沒有把握帶着外公與梁昭平安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