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再沒有然後了,老皮的最後一眼是陰沉沉的天空,她有些想要流淚,覺得世界對她實在不夠公平,最後一天連個太陽都沒留下,然而不等那滴淚流出來,她便失去了意識。
沉重的墜地聲響起,老孔收回夾着煙的手,迅速從後座抽出一把改造過的獵槍,警惕的觀察着後視鏡,謹慎的試探着推開了車門。
他一步步向前,走進了被鐵皮包圍的一層,這是人生中第二次,第二次被釘在原地似的再也不能前進一步。
範禾易跪在地上,身邊的沙堆因為吸飽了血呈現一種紫紅色,他抱着懷裡的人,像是失去了珍貴事物的野獸般低聲嗚咽着,聽到身後的響動才勉強堪堪回過身來,滿臉滿眼都是眼淚:“孔……孔……救救她……救……”
房間裡一片安靜,高見青躲回廚房,沉默的看着桌上禾易離開後留下的一片狼藉,九方廿還坐在沙發上,他并不拘謹,甚至帶着點坦白之後的輕松自得——
和預料中一樣,高見青對禾易的心沒有作假,隻要開口,他甯願自己離開也不會舍着讓禾易以身試險。
九方廿看向廚房中的人影,暗暗歎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實在卑鄙,不僅利用高見青對禾易的感情,還算準了禾易心軟,最多隻是怪他,無論如何也走不到怨恨那一步。
因為洞悉他的良善才有恃無恐的走到這一步。
正在想着,門被猛地推開,率先進來的是滿手是血的老孔。
九方廿站起身,還沒來得及反應,範禾易已經跟在老孔身後闖了進來。
他出門時穿着的沖鋒衣已經脫下來蓋在懷裡人的身上,内搭的保暖衣上沾滿了血,老孔手上的那些血和他身上相比簡直是九牛一毛。
“怎麼……”高見青聞聲從廚房出來,正對上範禾易的視線,他一時沒能說出話來,那道視線裡的慌忙和無措牢牢将他定在了原地。視線向下,高見青這才看到禾易渾身的血和他懷裡的人,大腦嗡的響起無聲的警鐘,那是老皮。
“你救救她。”範禾易開口,聲音嘶啞的不像話,他身邊站着兩個人,但現在目光隻明确的看向九方廿,“老皮是從四樓摔下來的,醫院也沒有辦法,求你,救救她。”
九方廿短暫的沉默的了兩秒,看着,看着,最終開口:“你想我怎麼救她?”
“轉化她,”範禾易眼睛裡噙着淚,亮閃閃的,“把她變成吸血鬼,隻要能讓她活着,把她變成吸血鬼也行,隻要她活着就行……”
範禾易就這麼重複着,不斷地重複着,仿佛隻要這樣就能完成自己的請求。
“老皮不一定會想變成這樣。”九方廿打斷他的話,冷硬的像塊石頭。
高見青站到範禾易身邊,讓他能夠借力站穩身子,他低頭看了一眼,老皮的手腕耷拉着,蒼白無力的像度過了秋天,在冬日裡苟延殘喘的爬藤植物,她在衣服的掩蓋下那麼安靜,沒有一絲溫度。
範禾易無聲地站着,倔強的不肯放棄,他目光掃過牆上的鐘表:“還有三十分鐘,她因為我們才會變成這樣的,不管怎麼樣都不能丢下她不管吧。”
“九方叔。”那滴淚終于還是墜了下來,劃過他的臉頰,像是無聲的歎息,“求你了。”
九方廿最終還是低了頭,大多數時候在年長與逐漸上位的、年下之間的力量角逐中,總是大一些的人率先低頭。
他從範禾易手裡接過老皮,卻并沒有看向禾易,隻堪堪望了一眼他身邊的高見青,聲音輕的像一陣風:“别忘了答應過我的事情。”
高見青面上一僵,随之點了點頭——他原本就不是食言的人。
九方廿将老皮帶進了範禾易的卧室,将她放在床上,掀開那件外套的時候忍不住歎了口氣:“小皮,把你卷進來并不是我本意,真的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
這麼說着,他像是轟然倒塌的一棟大樓,跪倒在了床邊。
事情發展到現在,死死傷傷,無論如何都走不回從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