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婆捶胸頓足,哀哭聲不絕于耳。
旁觀者見了,多有覺得心酸。
崔文許心中頗為憐憫,暗想:孟婆婆眼盲,如今失了孫女,後半輩子卻以何人為依靠,無論如何我也該還她個公道才是。
然而不待他再審理案子,知州卻派人傳他。
宿州知州是個奇人,你若說他是個貪官,他從不主動搜刮民脂民膏,你若說他是個清官,倘若民脂民膏送到面前,他也從不推辭,說他懶惰怠政,朝廷的政令其實也認真執行,說他勤肯有為,下值後天塌了也莫想他留在衙門做事,說他與人沆瀣一氣殘害百姓,他沒有這個愛好,說他是個為民請命的大青天,又遠沒有到那個程度。
簡而言之,賀知州是個官場中的混子,一輩子做着他那中不溜丢的混子官兒。
原本他将糧稅水利交給了李同知,将司法治安交給了崔判官,平日也不大愛過問公事,隻要不捅出婁子,樂得享他的清閑,可聽聞崔文許把王禮抓了,他不得不出面幹涉。
崔文許一路行到後衙,一個機靈的門子為他開了門,一路将他引到書房,說:“崔大人,老爺等你多時了。”
崔文許掀開簾子,步入房内,賀知州果然等候已久。
崔文許拱手行禮:“不知大人傳喚下官,所為何事?”
賀知州直言相問:“聽說你把吏部尚書的侄兒抓了?”
崔文許皺眉道:“這人強搶民女,鬧出了人命官司,所以要傳他問話。”
賀知州道:“你這個官兒做得比我還威風,我尚且不敢抓他,你倒把人抓了回來。”
崔文許正色道:“憑他是什麼人,犯了罪就該伏法。”
賀知州聽他這樣說,心道:他又不是個傻的,如何聽不出我話裡的意思,隻是不肯松口罷了,若由得他把那王官人治了,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原來賀知州的考評還捏在王尚書手裡,因此不肯輕易得罪對方,生怕弄了人家的侄兒惹得人家不喜,那王尚書可不會細究是他底下的判官幹的事,隻會把賬算在他這個主官頭上。
賀知州心電急轉,笑道:“這個案子你斷錯了。我聽說仵作驗了屍,那小娘子是新喪,不是王官人兩日前打死的,或許兇手另有其人。”
崔文許眉頭緊鎖,道:“他府中下人都承認是他打死的。”
賀知州反問:“苦主的屍身又作何解釋?你再好生查驗,切莫判了冤案。”
崔文許也确實不願判了冤案,他拜别上官,再審涉案人員,這些人卻又轉變了說辭,衆口一詞道:“當日那孟小娘子發了急病,小官人命人将她帶下去好生醫治,誰知那對兄弟見色起意,把她藏在家裡,欲行不軌之事,後來見官府追查得緊,兄弟倆擔心露了馬腳,便心生歹意殺害了她,又栽贓到小官人頭上。”
這番話編得圓,可若真是如此,當初這些下人為何要說是他們主人殺的人?
崔文許已有猜測:必然有人教他們串了供!
他将這些人分别關押,又嚴加看管,就是為了防止串供,套出實話,可眼皮子底下依舊出了差錯。
崔文許還要再查,賀知州卻以此為由強行結了案,斷了王禮一個無罪釋放,隻把那對護院兄弟認作兇手,要治兩人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