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as站在原地,明知這樣不雅,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出去度假,定地方的是肖楚,開車的是肖楚,那他到底是個什麼角色?
看着柯子傑将東西搬上車,Lucas心中無奈,忍不住一把将肖楚拉到身邊,低聲問:“你确定這個家夥不是吃軟飯的嗎?”
Lucas并不是瞧不起柯子傑,隻是他寄人籬下,吃過不少苦。這裡的生活,似乎更像是一場對立的遊戲,看慣了各色人等的Lucas,心裡難免有些傲氣。
這個傲氣包括了對不勞而獲的鄙夷。
“你别這樣,我們兩家那是幾輩子的世交,什麼條件是知根知底的。”
Lucas這幾年從陳茹那裡七零八碎的知道了些,現在肖楚又簡單的說明,他算是聽懂了。
說是說世交,無非就是柯家當年還是地主時,肖典威的祖輩一直都是他們的家仆。
憑空又多出了一個關系,Lucas忍不住啧了一下。
“他離開家裡來這打拼也不容易……說到底我們在這哪有輕松的?”肖楚拍拍他的手臂哄哄,“他剛到這裡沒多久,雪天開車也不容易。我跟你說,你就當他是客人,要盡地主之誼。”
Lucas的臉色依舊沒有太多變化。他低聲說道:“注意安全,如果有事,打電話回來。”
肖楚看着他笑,“能有什麼事嘛,又不是第一次去了。而且我打了電話你就在家嗎?”
Lucas歎氣,他這份工作也是麻煩。“至少聖誕節那天我全天休息,找不到我就跟李航說。”
兩人似乎在言語間建立了某種默契,但柯子傑看在眼裡,不可能毫無芥蒂。
他不知道究竟是這對從小就在西方世界長大的兄妹有着跟東亞家庭不一樣的相處方式,還是自己多想。
Lucas瞄了柯子傑一眼,拍拍肖楚的後背,“你先把車子暖起來,我跟你未婚夫有話要說。”
肖楚眼神在他們之間遊移,遲疑片刻,最終問:“你要說什麼?”
他微微彎腰,低聲在肖楚耳邊說道,但眼神卻死死鎖住了柯子傑。
“孤男寡女,有些事情要男人自己有心,不然你一個女人隻有被欺負的份。”
“人家是紳士,誰跟你一樣用強啊!”
肖楚瞪了他一眼,小聲警告:“箱子你檢查過了哈,我可啥都沒打算,你别無中生有哈!”
Lucas挑了挑眉,完全忽略了她的警告。從褲袋裡拿出一包煙,熟練地拍了拍底部,取出一根遞給柯子傑,話卻是對着肖楚的。
“小楚,回避。”
柯子傑才拿過Lucas的煙,肖楚便奪走即将抖出第二支的整包香煙。
“說了不要抽煙!”她瞪了柯子傑一眼,也提醒他,“你最好别抽,别忘了我不喜歡。”
看着肖楚離開,Lucas淡淡一笑,主動為柯子傑點燃香煙,輕聲說道:“有一年我們也是在聖誕節前去滑雪,真是巧得很。”
柯子傑頓了頓,一口煙還沒吐出來,Lucas又繼續說道:“她已經五年沒回來了,估計技術有些生疏。你多留心她,别讓她玩得太瘋。”
不過是對自己妹妹的關心,柯子傑點頭答應。
“我記得她滑雪後很喜歡喝熱可可,希望你能給她安排上。”
Lucas的語氣似乎帶着一絲隐隐的告誡,又好像是提醒自己——肖楚的喜好他清楚得很。
“對了,雪山晚上風聲不小,你們睡前窗戶要關緊,”Lucas勾起一抹淡笑,“肖楚半夜總會起來上廁所,會害怕找人。”
肖楚遠遠地喊了一聲:“走了!”
柯子傑不知為何,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大哥,我們走了。”
Lucas卻陪着他走到車邊。
“這麼快?”他繞道駕駛座邊笑,“我們還沒說完。”
肖楚輕哼一聲,動手整理了一下Lucas圍在脖子前的墨綠色圍巾,笑得溫柔卻帶着幾分俏皮:“聖誕節快樂,Lucas。”
“你也是,寶寶。”
肖楚仰起頭看着他,大膽地抱了抱Lucas。“考試要加油哦。”
站在另一側的柯子傑,看着他們兄妹如此親密的擁抱,心中不免泛起一絲複雜的情緒。
但他沒有說話,徑自上了車。
紅色的寶馬車在白雪中漸行漸遠,直到它完全消失在視線之外,他才慢慢收回目光。輕輕将圍巾收起,臉上的表情恢複了冷靜,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她還沒來的原點。
他不知道肖楚兩人的目标不是度假村。肖楚直奔機場,要先去見陳海龍和其他股東。
柯子傑帶來了會計師的報告,這裡沒有其他人,兩人在車上争分奪秒地讨論現在手頭最重要的投資項目。
“會計師還是提醒我們,陳海龍的那筆投資如果真的回流進入你的賬戶,很大可能會構成洗錢犯罪。”他們已經對接下來怎麼做有了共識,但是柯子傑想到這其中的風險還是有些擔心。
他隻是負責融資,一旦項目出現問題,他也隻是一個受害者。但肖楚作為新銀行的CFO,以她在這個項目中擁有的決策權,她是需要承擔法律風險的。
“高風險的投資操作,也可以叫做資金操縱。”面對柯子傑的擔心,肖楚反而顯得很輕松,“投資本就有風險。”
柯子傑:“你這樣太冒險了,我們一開始的目标就隻要找到丹丹就好了,現在卻已經陷入得太深了。”
“子傑,我幫陳海龍賺到錢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出不來了。”車子在公路上飛馳,肖楚還是轉過頭看了柯子傑一眼。
柯子傑看到了她眼中的堅定,就像她說的,早就回不了頭了。
肖楚淡淡地繼續說:“現在我還有機會,也是唯一這次機會了。”
來機場接他們的車開進了城市,進入舉世聞名的金融街,猶如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這裡的繁華與浮華交織,金錢的遊戲從未停歇。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在一瞬間失去一切,縱身一躍。都市中充斥着無數被夢想和貪欲驅使的身影,這個夢想國度的最大淘金地,就是眼前的這條街。
車子最後停在一座超現代化的大樓停車場。寸土寸金的土地上,這是肖楚幫助陳海龍投資成功後買下的第一處物業。
不同于其他的物業,這的辦公室并未被肖楚急于轉手套現,而是被保留下來,成為了他們融資公司和新銀行的辦事處。
肖楚帶着柯子傑穿過寬闊的大堂,笑容可掬地迎向會議室裡陳海龍等人。
“我們還沒到,你們就喝上酒了?”她揚起眉毛,調侃道。柯子傑朝在場的幾人微微一笑,跟随她一起走到陳海龍身邊的位置,毫不避諱地與這些男人平起平坐。
譚才英難得西裝革履,還打上了領帶。看到肖楚進來,笑着起身:“财神奶奶,我們等了好久!這咖啡都喝了兩杯,心裡真是慌得很。”他遞過秘書送進門的水杯,開玩笑地說着,一邊親自給肖楚倒水。
面對年紀比她大不止一輪的譚才英,肖楚點頭緻意,笑說:“譚總,我是晚輩,您怎麼可以做這種事情。”
她朝柯子傑眼神示意,柯子傑不動聲色地接過水杯,顯得溫文爾雅。
“譚總,晚上肯定又沒睡好,咖啡得少喝。”肖楚笑着繼續調侃。譚才英這家夥常常在賭桌上熬夜,偏偏他運氣不錯。他耳朵上的缺口,據說便是他從警察的子彈下逃命的勳章。
陳海龍看了柯子傑一眼,問:“這就是你的乘龍快婿?”
“是啊,陳總不是想見見嗎?勸了好久他才肯來呢。”肖楚與柯子傑對視一眼,牽過柯子傑的手,笑道:“年後我們就要結婚了,這次帶來給各位老闆認識,我爸說到時候請各位老闆來喝一杯喜酒。”
陳海龍笑着點點頭,其他股東紛紛起身和柯子傑握手。
柯子傑是貨真價實的科班金融人才,也是他幫肖楚完成了在港島的投資操作。兩人戰績擺在眼前,雖然他們年輕,但是顯然已經得到了他們的信任,不然就不會有今天的内部會了。
“你現在是事業愛情雙豐收了,下次讓你哥也來參觀一下你這番事業啊!”
“算了吧,在外人面前我叫他一聲哥,但是陳總你不知道,他跟我們家是簽了切結書的。”肖楚面上堆着笑容,可話中卻帶着輕蔑,“當年我媽也是瞧他沒了雙親可憐,收養他顯得我家慈悲。我爸創這份家業不易,沒讓他參與過我家的生意,早就各自獨立了,免得節外生枝。”
她哪裡不會知道,陳海龍的貪婪和多疑是顯而易見的。他不僅看中了柯子傑這個“船運大亨兒子”的身份,甚至開始盤算是否能将肖家、柯家這兩家都拉下水。
可現在見到柯子傑了,還要拉分明隻是一個普通醫生的Lucas下水,實在是貪得無厭!
陳海龍聽肖楚這麼說他倒是信了。
他和肖典威是舊相識,深知肖典威這人最是看重自己的家業,絕不允許任何外來者參與家族生意,何況是一個外來子。
“好了!他不夠格那就算了!”陳海龍坐在會議室的主位,不冷不熱地說着,“既然人到齊了,我們就談正事吧。”
陳海龍是無可争議的領頭人。自從他們的大姐被通緝之後,陳海龍成為了幫派中的主心骨。他們逐漸轉向了更隐蔽的組織方式,意圖将過去的非法收入清洗并轉型。
“咱們的目标,依然是那筆資金,如何變現并清洗幹淨。”他直接開門見山。
創辦銀行聽起來是一件天方夜談的事情,可他們已經有了充足的資金準備,現在正是實施的好時機。随着互聯網和信息技術的迅猛發展,成立互聯網銀行,成為了現在加入“金融科技”行業的風口。這樣全新的又暫時沒有被嚴格監管的項目非常适合讓陳海龍幾人搖身一變成為合法商人。
柯子傑代替肖楚講解着今年投資情況,這些讓人喜悅的數據并不是肖楚的本意。
肖典威是一個熱衷于購置固定資産的人,他跟陳海龍一同合作買地的事情也不是假的。那時候的肖楚尋找張丹丹時在陳海龍身上遇到挫折,極力勸阻他們合作。
湊巧那塊地被人截胡,肖典威有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取消兩人的合作。但是肖楚卻又阻止他退回資金,反而拿着陳海龍的錢投資做空東南亞的貨币市場。
金融危機正是肖楚的得力工具。
某些市場的暴跌會帶來巨大的套利機會,肖楚正是利用這一點,不斷慫恿催促陳海龍加大杠杆,短期内在貨币劇烈波動中獲得巨大的利潤。
數百萬美元成為了巨大的資金池,跟着陳海龍陸續加入的幾人事後甚至後悔入局過慢。
投資就像賭博,短時間巨大的投資回報會讓人陷入瘋狂,失去理智。
當然,肖楚也把自己套入了這個局中。
“我們從泰铢和印尼盾的做空中賺得了第一桶金。”柯子傑輕描淡寫地總結道,“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如何把這些錢回流到合法的金融體系。”
柯子傑看向有些出神的肖楚,故意咳嗽了兩聲,問:“肖楚,你那邊有什麼補充。”
肖楚點點頭,她将注意力轉回到眼前的股東們,“正如大家所知,資金現在很難被動地放在手裡。貨币貶值不像股票,一定會被幹預。如果不做下一個投資,眼前就是巨大的損失。”
她的觀點是,他們已經賺到了第一桶金,就沒有必要跟着其他沖入做空市場的投機者一樣賺最後一分錢。必須馬上尋找新的投資方向,讓這些錢流動起來。
她希望各位股東投資石油期貨市場,并不斷鼓吹要求在聖誕節休市後立刻購入石油期貨。現有的流動資金不夠,要加大投資,才能保證在同時運營房地産、股票期權的同時能夠保障投入的資金足夠大。
陳海龍非常謹慎:“我覺得維持現在的投資,把利潤部分作為銀行的資金,不夠的我們再補充。謹慎點比較好,畢竟‘搞運輸’我們懂,資本市場我們還是新生兒。”
她靜靜聽着身後幾人拉鋸。會議進入焦灼,肖楚點了根煙,走到了窗邊,俯瞰着城市的繁華與喧嚣,緩緩開口:“陳總,投資市場瞬息萬變。你看這個地方,每一秒鐘都有萬億資金不斷流動。”
肖楚目光如炬,靜靜地掃視着四周的股東們。她的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穿透每個人的心房:“現在,亞洲金融危機的波動幾乎已經席卷全球,随時也會沖擊我們自身。我們不能貪戀那一瞬間的勝利。市場已經過度反應,短期内大規模的做空已經開始變得不明智,我們不能跟随那些投機者一起在這個浪潮中被沖走。”
她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每一位股東的表情,繼續道:“你們的錢既然已經進了資本市場,就隻有漲跌盈虧。要麼蠶食别人,要麼成為别人的囊中之物。”
肖楚的分析一語中的,屋子裡的氣氛瞬間凝重了幾分。
她知道,他們最關心的并不僅僅是眼前的投資,而是如何确保資本流動并保持長期的盈利。畢竟他們手上的錢,是真真正正的“血汗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