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覺得這樣相處時間少了，還是照常在下班後來到小飯館吃飯。

一進小飯館，暖烘烘的室溫襲來。Lucas收起因為雪水而濕漉漉的傘，到熟悉的雙人台坐下。

小小的圓桌，兩張高靠背的椅子。

這樣的組合在店裡獨一份，隐于櫃台前的立柱旁。位置太孤僻，甚至可以說幾乎是Lucas的專座了。

中午飯點已經過去，隻留下最後的零星食客。一個中年男人拿着報紙在看，瞧着就不像是來吃飯的。

一壺茶，一疊糕點，都是菜單上沒有的。

李航假模假式拿着菜單過來，“老樣子吧。”

“老闆呢？”

“她被燕梅姐帶走了。”李航已經自顧自記單子，“是要去上夜班嗎？我讓他們快一點？”

“剛下班。”Lucas給自己倒上水，随便道，“不用加菜，搞簡單一點，吃完我回去睡覺。”

李航進去後廚，Lucas等着也沒事，起身進去櫃台裡面，從抽屜拿一本醫學雜志看。

他從櫃台出來，那個男人便看向自己。Lucas坐下看書，才翻了幾頁李航先送來一杯牛奶。

“老闆說，如果你是下班，就給你送牛奶喝。”

Lucas無奈地笑，“謝謝。”

“你是什麼小孩嗎？睡前還要喝牛奶，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個癖好。”

面對發小，他無所謂：“你不知道睡前喝牛奶可以補鈣嗎？”

李航丢了句：“瞧你嬌氣的。”便轉身伺候其他客人去了。

Lucas還在看書，男人便悄無聲息地坐到他面前。

他擡頭瞄了對方一眼，道：“先生，有什麼事嗎？”

“你是這附近的醫生？查爾斯總醫院？”

東亞人喜歡結交醫生，醫生這個身份在東亞圈子裡就是一種高級社交身份。肖典威也是因為這樣才要求Lucas選擇在律師和醫生之間做選擇。

Lucas沒少被同膚色的人套近乎，他輕笑道：“抱歉，這是我的隐私。如果你需要就醫的話，建議你到正規的醫療機構咨詢。”

陳海龍狡黠地笑着說：“我是聽說肖楚有個做醫生的哥哥，是你吧？”

Lucas把書倒扣在桌上，笑說：“先生您是？”

人際關系就是如此，與其抵抗否認，給肖楚制造不必要的麻煩，不如客氣疏離。

陳海龍将自己的名片放在桌上，推到Lucas面前。“我跟肖楚一起做生意，有機會可以認識一下。”

李航将套餐放在Lucas面前，提醒道：“陳總，你不要招惹他。他很忙，而且我們老闆是真的會生氣的。”

陳海龍撇撇嘴，不悅道：“我都等了這麼久了，她憑什麼生氣？”

陳海龍雖然看着好說話，但其實并不好惹。而肖楚本就好說話，但是遇到Lucas的事情向來猜不透。李航要是夾在中間肯定不容易，深深歎了口氣，搖搖頭離開。

Lucas專心吃飯，并不想太多理會對方。可礙不住陳海龍非常主動。

“說真的，你有沒有興趣開私人診所？我可以前期投資幫你找個地方，組個團隊，這不比在醫院拿工資看人眼色強多了？”

Lucas忍着性子，敷衍道：“我沒有什麼強烈的賺錢欲望，現在在醫院就不錯。”

“我們這些人都到這了怎麼會對賺錢沒興趣呢？在這個社會，錢越多才越有社會地位。”

這樣的話，在幾年前他就聽過了。他會苦苦求學成為醫生，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要地位，要認同，要身份，最後呢？

Lucas快速地吃完面前的飯，平靜道：“做醫生就可以擁有社會地位了，如果進行自由行醫，反而容易惹上官司，顧此失彼。”

“私人診所也做不了什麼大的醫療行為，不過就是給亞裔勞工做做入職體檢，做一些簡單診療而已，并不會有什麼風險。”

這和虹姐當年叫自己替她賣命如出一轍。

Lucas表面陪笑，并不應承。

他心裡有了想法，這個陳總或許跟虹姐一樣是個做地下買賣的人。

他留了個心眼，“這樣危險的工作，你願意給多少薪酬才請得起執照醫生？”

陳海龍的眼裡露出了興奮，熱情地給Lucas規劃賺錢的未來。

陳海龍說得天花亂墜，Lucas聽得認真。

雙人小桌邊上的梁柱擋着，他們沒注意到，一陣高跟鞋聲，肖楚怒氣沖沖地快步趕到他們面前。

“陳總！你不要找他麻煩！”

陳海龍笑笑：“你不是說你哥不願意嗎？我看他挺感興趣的。”

“李航！”李航撇下客人，一來就被冷冷的視線掃過，停頓在原地。肖楚就在一樓大廳發脾氣，“陳總，你去我辦公室等，别逼我生氣！”

“我等了這麼久你還發上脾氣了……”

誰知肖楚瞪了他一眼，陳海龍聳聳肩認慫。畢竟自己幾百萬的現金在肖楚手上，他可隻能讓着小姑娘。

李航好聲好氣催促着陳海龍上樓，他擺擺手朝Lucas做了一個打電話的姿勢，“有興趣給我電話。”

肖楚看着他被李航帶上樓，轉身便奪過桌上的名片，“你怎麼還在這裡？”

名片上的信息他早就記住了，倒也無所謂被她拿走。Lucas對于肖楚情緒的起伏略感意外，他扯開嘴笑：“剛下班，吃完飯再回去睡覺。”

肖楚撕着明信片，低低地罵了句：“老王八！”

Lucas驚訝看她，養尊處優又獨立的大小姐突然說出一句地痞流氓似的髒話。

真是活靈活現的性感。

肖楚瞧他還有心思笑，認真道：“你不要跟他來往，他的生意比虹姐的還不正經，他是壞人！”

“那你還跟他做生意。”

“我這是沒辦法！”畢竟陳海龍是她認識的最大的蛇頭了，她已經進了這泥沼，出不來了。

Lucas笑了，伸手要拿肖楚手裡攥着的名片碎。

肖楚不給，他便悠悠說：“我覺得他說的事情挺有意思的……”

“你要是敢跟他往來，我就告訴爸媽我們同居！”

Lucas的小腿有些抽抽，似笑非笑：“我被打就算了，你也想被打嗎？”

肖楚不跟他開玩笑，嚴肅道：“打就打！你要就理他，我就敢說！你試試看！”

雖然他内心求之不得，但他并不可能真的讓肖楚再被人擺上台審問，變得不堪狼狽。

Lucas站起身，把書放回吧台。

“你把我的書簽撕了，你總得給張新的吧？”

肖楚伸手從大衣胸口的内口袋裡拿出名片夾，遞上自己的。

手裡握着名片，輕拍在人家的胸口，“要多少有多少，随時來拿。”

名片溫熱，他接過也放進外套的内兜裡。看着她傻傻的目光，把手輕輕放在她腦袋上揉了揉，“都聽你的，你說那人壞，我不理他就好了。”

肖楚順從地任由他欺負，即使店裡有客人看着，她也高興。

聽李航内線說人要走了，肖楚開了二樓的窗戶探出頭。隻見他站在那裡，名片湊得可近地盯着看。

肖楚沒多想，迎着窗外的冷風，喊：“今晚在家吃飯嗎？”

Lucas擡頭，“快回屋，早點回家！”

黑色的傘撐開遮擋了一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