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學校的Open Day中,芭蕾舞表演成為室内舞台表演的第一個節目。
那個自诩布道者,戴着尖銳眼鏡的老女人,更是給姑娘們成倍地增加了訓練的強度。
這就讓一周一次在放學日進行的芭蕾舞訓練變成了一周三次。
肖楚去宿舍拿自己的舞蹈服,遇到同是芭蕾社的王穎,兩人結伴同行。
王穎問肖楚,班裡女生奇怪的氣氛會不會打擾她。
肖楚因為初潮請假了一周,本以為自己會與班裡的人更加陌生,沒想到女生們對她意外地熱情好奇。
因為那個肖楚從未聽提起過的哥哥。
有個斯文帥氣,即不會欺負調侃妹妹,在别人面前大大方方袒護照顧妹妹的哥哥。
這總是能讓這個年紀的姑娘們心懷羨慕,尤其是肖楚和Lucas在王穎口中似真似假的兄妹關系。
畢竟《小婦人》中Jo對Laurie兄妹般無微不至的情誼誰不羨慕呢?
海外留學大多是從高中大學階段開始的,初中部的亞裔自然少。肖楚作為惹眼的存在,因為這件事平添幾分神秘。
肖楚請假,女生們沒能打聽到什麼,這才有了現在對她的莫名“關心”。
雖然大喇叭王穎在意識到自己描述過度讓大家的好奇心有些失控後,提前打電話到家裡跟肖楚道歉了,但肖楚還是抱怨:“都怪你瞎說,現在大家都跑來問我!”
可孤傲如肖楚,正需要王穎這種擅長在人際關系中破冰的人才能建立關系。
王穎雖把Lucas說成是《小婦人》裡的Jo,但肖楚内心最抱怨的就是這個“Jo”。
分明和他說好了不許随便跑到初中部找她,可他偏不守約定,連她請假的時候,都像隻招蜂引蝶的花蝴蝶招惹她的同學們。
王穎笑嘻嘻地不知悔改:“所以,你們到底是什麼關系啊?”
“他不是我哥!”肖楚脫口而出,随即又想起媽媽的叮囑——她是女孩子,不能随便跟“哥哥”太親近。
這念頭更讓她抓住了抗拒的理由,“……我們沒有親緣關系。”
“那他是你爸爸朋友的兒子?寄助在你們家?”王穎不信,“他自己說你是妹妹的!你們還一起上下學……我早上在校門口等你那會,分明看到你們從同一部車上下來的。”
“他隻是寄住,就是我哥了?”肖楚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我們沒有親緣關系,他媽媽跟我媽媽是閨蜜。”
王穎的小腦瓜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更加興奮了:“那那那!你們是不是有娃娃親!”
肖楚懶得再解釋,抿緊嘴走向芭蕾教室。
訓練休息時,姑娘們終于抓住機會圍住了肖楚,一副早就憋不住的模樣,問題劈頭蓋臉地砸過來。
“你哥喜歡什麼顔色?”
“Lucas是不是喜歡吃甜的?”
“他跟朋友周末經常出去打球嗎?”
“我能問問他那個朋友嗎?”
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鑽,肖楚心裡煩透了——說實話,她根本不知道Lucas喜歡什麼,他的朋友是什麼人。
他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可她從沒真正了解過他。
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顔色,喜歡什麼音樂,喜歡什麼運動,肖楚發現自己對對方一點也不了解。
他好像沒有喜好一般。
什麼都可以。
但是他卻知道自己的喜好。
見她回答不上來,女生們反倒興緻更高了。她們開始圍繞着Lucas的“與衆不同”展開讨論,言語間透着一種微妙的興奮和審視。
“他又不是猴子,有什麼特别的?”肖楚忍不住嘟囔。
“你們長得一點都不像,Wang說的是真的吧?”
“你們不都長得小小的,可他看起來完全不同!”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悶,挺酷的,他喜歡打籃球!”
“我比較喜歡跟他一起打球那個……”
“高中那邊的人不都很拽屁嗎?可是你不在的時候,他跟我們打招呼呢!”
肖楚有些詫異:“他跟你們打招呼了?”
女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讨論着隔壁那個肖楚突然覺得有些陌生的高中生。她們說的是自己“哥哥”,但是肖楚卻覺得她們都在說自己。
這些話像一根根針戳進肖楚心裡。她小學是在中文學校讀的,住在洋樓裡也沒有什麼社區生活。肖典威刻意讓肖楚從小在同族圈子裡生活,就是不想她忘本。
可身邊都是一樣的面孔,她并沒有過多的感覺到人與人之間那種差異。轉學到國際學校後,這種格格不入的孤獨感一直盤旋不去。
肖楚終于冷冷地抛下一句,“他是東德混血。”
可是話剛出口,肖楚就後悔了。
她不該揭人短,尤其是這些事,連Lucas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女生們一陣興奮:“果然!他就有歐美血統!”
“Xiao,他爸爸是歐洲人還是媽媽啊?”
“混血兒都長得那麼好看!”
她們對Lucas的欣賞越多,肖楚的情緒越發複雜。她試圖把Lucas歸為“異類”,用這一點給自己找平衡,卻發現自己的不滿無法真正被消解。
偏偏結束了訓練,還能遇到了今天的話題人物。
肖楚剛換好衣服回訓練室,就聽見幾個小天鵝趴在窗口興奮地招呼肖楚看對面的籃球比賽:“看,那是你哥!”
舞室的一整排窗戶對着隔壁高中部的籃球場,幾乎每次她們訓練舞蹈的時候,Lucas就在籃球場跟人打球,或者坐在那裡看書等肖楚放學。
可今天并不是尋常的周五學生社團活動時間,Lucas卻還在原來的地方等着肖楚。
他穿着高中部的襯衫制服,袖子挽起,領口微敞,正與兩個籃球社的成員對陣。
Lucas有歐美男子的身高優勢,但又是東方人的身量。身材修長,襯衫下擺紮進西褲裡顯出清瘦的腰肢。
面對肌肉發達的真正籃球社員,他看起來就像從實驗室裡臨時拉出來湊數的一樣,腳下穿着的還是皮鞋。
手裡的籃球不斷觸地,他利用身材優勢輕松過球,手腕輕擡球便給了一旁的隊友,又是簡單地縱身跨步,重新接過隊友遞來的球,一次潇灑的場邊投籃引得隊友歡呼。
小天鵝們面對球場上迸發地荷爾蒙,各有所好。
耳畔是女生竊竊私語,肖楚不知怎的,鬼使神差沖着球場喊了一聲:“哥!”
Lucas明顯愣了一下,腳步一滞,被人搶走球。
他真的是來湊數的。球既然被搶,他幹脆朝場邊招了招手,還不等替他的人上場,就已經跑到隔離網邊。
一隻手扒着網,單手插兜,微微揚起嘴角:“過來。”
女孩子們都看向肖楚,不懂他們說什麼,但是她們都等着肖楚過去,要麼對面的過來。
王穎甚至拱了拱站住不動的肖楚,催促她:“叫你呢!”
叫我去我就去?
“你過來!”
Lucas擡眼看了下隔離網,沒有猶豫就手腳并用地翻過隔離網。
他掃了一眼面前的小天鵝們,尤其是王穎,朝她點了點頭。
但卻沒有跟她們說話,直接低頭湊到肖楚面前,小聲地用别人聽不懂的話說:“被人欺負了?要幫忙嗎?”
你是混血你就受人歡迎,她喊這一聲多少有種想要給對方在别人心中增加差評的心态。
至少她讓Lucas幹什麼,對方基本都會依。
叫他往東,他至少不會往西。
球場打來打去都是那幾個人,沒了久久才來一次的家夥,其他幾個跟Lucas相熟的男生幹脆不打也挑戰校規湊過來,朝小天鵝們戲言。
肖楚保持着剛才的态度和語言,問:“你在幹什麼?”
Lucas明顯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搞特殊,自動切換了語言系統:“Adol那家夥說打赢籃球社的精英可以換晚飯。”
“好玩嗎?”
“打不過,不好玩。”
“你不是說要把成績追上來,暫時不打球了嗎?”肖楚看出大家都喜歡他。不管是這邊的姑娘們,還是那邊他的同學,她有點兒憋悶,堅持要用母語把對方拉到自己的陣營裡面。
Lucas挑眉,似笑非笑地回答:“偶爾放松一下不行?”
Lucas不知道小姑娘内心的嫉妒。在他聽來,無非就是肖楚又在數落自己,但語言代表了她在别人面前給自己留了面子。
他有些享受這種被人管着的滋味,配合地換回母語,“沒有經常打,你等着瞧這次的成績。”
肖楚咄咄逼人地追問:“不怕吹牛挨手闆嗎?”肖楚看着對方自信滿滿地笑盈盈,更是有些不高興了。
Lucas無奈,看着肖楚挂在臂彎的蓬松小紅裙,反問:“你穿這個裙子跳舞好玩嗎?”
“不好玩,但是有用。”
“有什麼用?做舞蹈家,被人看裙底?”
“你!”肖楚氣得壓低裙擺,用英文大喊:“職業歧視!”
周圍人被她的炸毛吓了一跳,Lucas的朋友們忍不住打趣:“老兄,你是不是說了什麼下流笑話?”
肖楚當然聽得懂,回頭瞪了Lucas一眼,咬牙說道:“繼續做倒數第一吧!和你的朋友們混去!”
Lucas冤啊。
他改邪歸正不說下流話的。
因為毫無根據的情緒和路人的随口诽謗,他們兄妹倆就這麼冷了兩個星期。
應該說,Lucas一直在熱臉貼冷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