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5月,清晨。
天剛蒙蒙亮,家屬樓走廊的過道裡就傳來了叮裡咣當的三重奏。蘇曼煩躁地翻了個身,把被子拉到頭頂,蒙住腦袋打算繼續睡。
五六十年代的筒子樓不隔音,她睡的小屋緊挨着走廊,就算是用被子蒙住頭,也無法隔絕外面的嘈雜聲。
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的蘇曼歎了口氣,徹底放棄了睡懶覺的想法。拿起窗台上的牙刷和搪瓷杯。牙刷上擠了黃豆大的牙膏,一手拿牙刷一手端着搪瓷杯迷迷糊糊去公用水房去洗漱。
牙膏是不能拿到水房,這個年代家家戶戶都不富裕,一管牙膏全家用,拿到水房,左鄰右舍誰沒帶,要借牙膏,讓借不?借給她,别人借也不能拒絕吧?都借了,自家用什麼?
現在不光是買糧食、肉和布料需要票,其他很多東西,要麼得憑票才能買,要麼得找熟人。她們家現在用的中華牙膏,就是托在百貨商店上班的熟人買的。
雖然價格比其他牙膏貴上一些,但是用着比其他牙膏好很多。楊紅麗沒少叮囑家裡的孩子,刷牙時,把牙膏擠好了再去刷牙,不許把牙膏帶去水房,她們這層樓有好幾個占便宜沒夠的嬸子。
蘇曼初來乍到,剛開始擠牙膏沒輕沒重,每次都是把牙刷擠滿一整條,把她媽媽楊紅麗女士心疼得差點拿雞毛撣子揍她。
說起來都是淚,三天前,她還是996社畜,加班多是了點兒,但加班費可觀。一個月一萬五的工資,想靠攢錢在京市買套屬于自己的房子、落戶京市,比登天還難。
但她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養活自己還是綽綽有餘的。現在她倒是有正兒八經的京市戶口了,可六十年代的生活質量能跟現代社會比嗎?
蘇曼父母都在市裡政府部門工作,但她從小是在農村跟着爺爺奶奶長大的。
因為她是女孩子,又出生在計劃生育最嚴的90年代,她媽媽懷她時做了幾次超聲檢查都說是男孩,結果生下來是個女孩子,她爸媽都挺失望的。
他們倆都是公職人員,如果生二胎,罰多少錢都是小事兒,關鍵是工作有可能保不住。
她父母商量後決定把她留在老家,對外就說孩子生下來夭折了。為了掩蓋真相,她爺奶帶着她去了千裡之外的姑姑家。五歲時要上小學了才跟着爺爺奶奶回了老家。
而彼時,她媽媽生了一對雙胞胎男孩,哪裡還想得起她這個從小就沒養在身邊的女兒。蘇曼從小就知道父母靠不住,好在他們怕被老家鄉親戳脊梁骨,每個月都按時往家寄生活費,也一直供她讀書。
通過自己的努力學習和考試,蘇曼考上了京市某985高校。當初報考大學選擇專業時,她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離家越遠越好,專業越吃香、越能掙錢越好。
在老師的建議下,她報考了京市某大學的王牌計算機專業,畢業後進了國内福利超好,但也出了名内卷的某大廠當程序員。
大四時爺奶去世,辦完老兩口的葬禮,她父母告訴她,十八歲就算是成年,他們已經把她養到二十歲了,該盡的責任已經盡完了。
她現在也開始實習,能掙錢養活自己了,所以他們以後就不再給她寄生活費了。他們将來有退休金,也不指望她這個女兒給養老。
自此蘇曼就算是跟老家徹底斷了聯系,她從小就被爺奶教育,靠人不如靠己,大學期間一直在做兼職。
她父母每個月給的生活費雖然不多,但加上爺奶每個月貼補的,她每個月也能省下來一些。
三年多下來,也攢了萬把塊錢,夠她這段時間的生活費了。
實在不行,她還有爺奶給留的後路。她考上大學那年,爺奶給了她一張銀行卡。
她奶給她卡時,對她說:“這張卡是爺奶用你的名字存的,從你出生起,奶每個月從你爺爺的退休金裡拿出五百塊錢,存到這張卡裡,存到這個月剛好是十萬塊錢。
曼曼,這個錢雖不多,但卻是爺奶給你留的最後的退路,爺奶老了,能陪你的時間不多了。你記得奶奶跟你說的話,一定不要告訴任何人。
從你出生起,你爸媽雖然沒有管過你,但該他們花的錢,爺奶一分都沒少要。你讀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你爺爺已經跟他們說過了,這是他們該出的,這個錢你花得理所應當。
孩子你記住,在這個世界上,哪怕所有的人都不愛你,你也要努力愛自己。好好地活下去,把自己的人生過好比什麼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