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岱夷的武士,好幾年前,他還在五溪城住過,他跟阙月有婚約。”
屋外的交談聲還在繼續,是巫盈與巫暮在交談。
“啊?婚約?”
“也不能算是婚約,約定是五溪君兩個女兒中的任何一個,隻要選他做丈夫,他就必須答應,從此一輩子留在五溪城,守護五溪城。”
“五溪君兩個女兒中的任何一個……霧月姐姐已經不在了……”
巫盈的聲音聽來有些感傷。
“是啊,已經不在了。”巫暮怅然。
“暮姐姐,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霧月姐姐真是被白湖人害死的嗎?”
“你那時還沒進祠廟,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霧月雖不是被人用弓矛殺死,但她是被無形之刀所害。阿盈,霧月就在那間屋子裡去世。當年,她懷着身孕,獨自一人從白湖回來,在路途上遭盡磨難,耗盡力氣,回來沒多久人就不行了。”
“啊!”
巫盈發出驚詫聲。
兩人沉默許久,才繼續交談,巫暮問:“小辰呢?”
巫盈說:“和月牙她們在主屋裡。”
青南将案上的木簽逐一閱讀,全部讀完,他無所事事,把手臂擱在膝蓋上,盯着屋中插的一支桃花若有所思。
巫盈進屋,見青南在等候她,吃驚問:“神使都看完了?”
“看完了,有幾個符号,需要你來講解。”
青南用樹枝在沙盤上流利地書寫上一個又一個符号,他竟然都記住了。
傍晚,五溪城的城門人來人往,有從城郊勞作回來的居民,也有其他氏族的來客,壕溝上的浮橋人影絡繹不絕,玄旸剛出城門,就聽見城外有人喊他,擡頭一看是堂弟玄邴及族人麂子。
這兩個家夥胸前都别着一束陶制花卉,花朵還特意制作成紅色,這種紅色小花山野尋常可見,被當地人稱為地母花。
胸前别一束地母花是江臯族戰士的象征。
玄邴向玄旸展示胸前的“勳章”,手指輕彈陶制花卉。
麂子熱情招呼:“阙月正在招募各氏族的勇士,說要組成夜巡隊。獐牙大哥,你也來吧!”
玄旸問:“她招你,你就加入?”
麂子用力點頭,一臉憨笑,玄邴說:“幫忙幹點活,總不能白喝人家的酒。”
三人交談間,陸續有年輕男子聚集過來,他們胸前都别着地母花,随後就見阙月領着十來名五溪城的戰士走來。
“人都到齊了。”
阙月掃視衆人,瞥了玄旸一眼,她繼續說:“我要将隊伍分成兩隊,一隊負責巡視城内,一隊負責巡視城外——玄旸你要加入嗎?”
“我有自個的事要忙。”
玄旸擺手,轉身離開。
“他有什麼事要忙?沒見他跟篝火會上的哪個姑娘在一起啊?”
麂子低聲問玄邴。
玄邴回答:“昨夜他跟我借排箫,說要去祠廟,你說奇不奇怪?”
祠廟?
阙月聽見兩人的交談,心中狐疑。
一到黃昏,總能聽見城郊的歌舞聲,還能望見城外星星點點的篝火,五溪城外零星分布幾個小聚落,在三月節期間,就連這樣的小聚落也會很熱鬧,人們載歌載舞。
青南出祠廟院門,沿着一條林徑,前往自己位于祠廟附近的小屋,小屋外面堆着的竹材比今早高,有一部分竹材已經劈開——烏狶來過。
推開屋門,青南見到木案上擺放的食物,食物還有熱氣,今天是魚湯與蒸米飯,還有一小罐鹹肉醬。
烏狶家曆代都是青宮的仆人,為青宮巫覡提供食物,供他們差遣,恪守職責。
魚湯鮮美,應該是今天剛釣的魚,米飯用的是五溪城的米,米粒比羽邑的米粒更圓潤飽滿。
五溪城人擅長種植稻米,酒也釀得好,來五溪城才幾天,青南就發現這裡的人生活無憂,臉上常洋溢笑容。
喝下鮮美的魚湯,用竹箸夾起米飯,送入口咀嚼,青南想象城郊的人們燃起篝火,盛裝的男女手拉着手,在篝火前跳舞,笑語盈盈。
在深幽青宮長大的青南,對民衆的節日慶典并不是毫無興趣。
夜晚,青南在油燈下削竹子,制作書寫竹文的竹片,他要用羽人族的圖文記錄五溪城的重要見聞。
夜深,青南摘下羽冠,脫去外袍,卧下休息,入睡前,他往窗外看,空中有一輪圓月,圓月被一圈圈光暈環繞,這就是月華。
五溪城的圖文符号裡,月亮有多種形态與含義,有月華的月亮,代表:良辰。
青南起身,拿出覡鹳的木簽,點上油燈照明,他第一次将這枚木簽上的圖文釋讀,他的聲音很輕:“請與我……共度良辰。”
“請與我共度良辰。”
青南又讀了一遍,感到不可思議,竟然是一句情話。
覡鹳的木簽,圖文的筆畫粗犷,與五溪城祠廟裡收藏的木簽風格迥異,五溪城祠廟的木簽都出自女巫之手,字迹秀美,覡鹳收藏的木簽明顯出自男子之手。
當年,曾有一位五溪城男子出于愛慕之心,親手寫下這枚木簽,交給覡鹳嗎?
覡鹳可曾允諾?
“沒規定不許追求青宮之覡吧?”
玄旸說過的話,突然出現在腦中。
确實,沒有這樣的規定。
“我聽說青宮之覡不能有家室,沒聽說到死也要保有童貞。”
玄旸說過的另一句話,也在耳邊響起。
夜已深,以往會出現在窗外的那個家夥,今夜沒來。
青南不覺得自己是在期待,或者感到些許失落,他默默收起木簽,熄滅油燈,躺下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