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日之下萬裡無雲,山林的水汽恰到好處地阻隔了燥熱。
廣風山門前人群熙攘,各個伸了脖子張望着。
玄光宗的收徒大會三年一次,廣邀賓客大開山門。
這些尋常百姓也得了機會,披一次仙雲彩霞,見一回靈山真容。
清越鳳鳴羽帶金光破空而來,轉眼錦繡霞光便散了滿天。
驚歎歡呼之中,廣風仙山終于撤去了朦胧的面紗。
山間巍峨殿宇層次錯落,密林環繞下可見星點靈火青光。
素衣仗劍,對招鬥法,偶有第一回前來觀禮的百姓,也早聽說過這場盛會的精彩。
烏泱泱的人群一擁而入,迫不及待向着山巅的鳴鑼聲靠近。
隻是今年這場試劍,似乎與衆人期待的不同。
浮在恢弘主殿外的銅爐,依舊是三支香柱萦繞着煙霧。
可淩空的擂台隻有一丈見方,仰頭看去更是狹窄。
陣法劍招很難施展不說,稍有不備就可能從高處摔落。
不似以往的點到為止,此刻獨占擂台的劍氣頗為霸道。
各宗弟子挨個上台,卻接連落得傷痕遍布、狼狽摔下的結局。
負傷的衆人連同觀禮百姓各個神情驚詫,顯然都沒預料到今日的兇險。
随着香灰節節跌落,已不再有人敢上場挑戰。
一雙金光躍至台上,接連沉重的劈砍動作配合默契。
幾招下來,金紅兩道靈氣相持不下,二人也算是勉強扛住了對面狠辣的劍招。
輕蔑的冷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那人不再遮掩。
長劍招招直取要害,分明是存了不死不休的念頭。
劍影刀光之間,二人逐漸落了下風開始脫力。
手臂出現條條血痕,他們腳步虛浮着牙關緊咬,看樣子馬上就要難以抵擋。
“雖然出手狠戾了些,可劍法獨到靈力精純,不愧是天烏宗得意弟子。金元道的這對雙生子倒是出人意料,面對如此霸道的劍氣還能抵擋這麼久,足以見得底子不錯。”
符嶽白衣飄然,碧色發帶束起青絲,清俊的面容之上滿是喜悅。
倘若不是玄光宗掌門的名号太過威嚴,随和的他此刻倒像個看熱鬧的尋常少年。
“規定隻說留在擂台之上就可以拜入玄光宗,明明可以多人共赢,他們卻這樣鬥得你死我活,也不知是武藝高強,還是殺心太盛。”
說話的女子一身青衣宛若流雲,腰間的金絲帶上挂着一串銀色鈴铛。
與符嶽的悠閑自得不同,她遠山眉之下的細長眸子,盈滿了疏離的寒光。
淺灰色的瞳孔俯視着正在纏鬥的三人,似乎是看不慣他們魯莽的行事風格。
“繁雲啊,你也該改改這挑剔的性子,青源峰都多少年沒收到過新人了,你待着就一點不寂寞嗎?”
符嶽知道她最近脾氣有些古怪,再加上她最厭惡的就是不擇手段、不用腦子的蠢貨,想必她剛才的評價,已經是盡力克制不滿的斟酌發言了。
瞥一眼她緊鎖的眉頭,符嶽還是主動開口,替下面的弟子解釋起來。
“既然明說了不計生死,不論手段,他們這般死鬥也算是受了規則的誘導,一時間沒想到合作也算是情有可原。”
“嗜殺好戰是修行大忌,掌門師兄你落了個惜才的好名聲,倒是不在意我們幾位帶教長老的死活。”
冷哼一聲,寂繁雲盡力壓制着心裡升騰的燥火。
要不是自己受心魔所困修為停滞,也不至于淪落到跑來監考的局面。
早知道她就該學師兄師姐閉關,幹脆不來陪他收這些垃圾。
“原來你還記得自己是帶教長老啊。”
符嶽回過身來,一雙狐眼中盛着漆黑如墨的眸子。
定定注視着眼前人,銳利的視線似乎要直直刺入她的心。
“今日這些弟子你必須挑一個收入門下,青源峰太過寂寥,不利于你修行。”
果然是為了這個,寂繁雲早猜到他的打算。
符嶽嘴上說着,要她走出青源峰換個環境,看看新鮮面孔放松心情。
其實就是逼着她收個新徒弟,轉移注意,排遣郁結的情緒。
寂繁雲确實是想要配合的。
這些日子她受心魔影響,不斷被夢魇侵襲,成日受怒火煎熬,每日光是壓制殺意就已經幾乎力竭。
修行受阻,功法失控,她也想要盡早重獲安甯。
可眼前争鬥的弟子各個都是副不成器的魯莽樣子。
一想到把他們收進山門,還得分到青源峰來讓自己教養,寂繁雲心裡的煩躁反而越發嚴重了。
眼看擂台之上就要分出勝負來,寂繁雲按耐住想要叫停比試的沖動,轉過身就打算離開。
她實在懶得再看這場無謂的厮殺,也不想面對這種嗜殺好戰的新進弟子。
緊張觀戰的人群中突然一陣騷動,幾聲驚呼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道黑色劍氣破開人牆,直直躍上擂台。
巨大的沖擊來得猝不及防,全神貫注的三人沒來得及防備,全被這力道撞落地面。
偏巧此刻最後一截香灰掉落爐中,比試就這麼結束了。
方才還你死我活的擂台之上此時空空蕩蕩。
中央跌坐着的人一身紅衣褴褛,身上沾滿血污,手邊一把青色長劍還帶着絲縷黑氣。
看他低頭喘息的樣子,似乎也沒力氣再站起來。
離奪魁隻差一步的男人爬起來,擦去口邊的血迹,瞪視着台上突兀闖入的男子。
他的指節扣緊了劍柄,通紅的眼睛顯然在盡力壓抑着怒氣。
摔落一旁的金家兄弟卻是坦率,對視一眼便提起大刀,擺明了想要殺人洩憤。
眼見一雙刀鋒晃過銀光,直沖紅衣男人面門而去。
當啷一聲,蓄滿火氣的刀刃被青色劍鋒擋開。
突兀的力道将二人再次擊了個趔趄。
“你們三人沉迷對戰,忘記把守擂台,這才讓他有機可乘。比試結束,勝負已分,三位可千萬别做出輸不起的小人行徑。”
翩然而至的寂繁雲輕盈靈動,回過身隻留給幾人一個青色的修長背影。
仔細打量一圈眼前狼狽的男人,她心中躁動的怒火熄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