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爸爸?”
喬嘉禾一直到被父母擁入懷裡都沒緩過神來。她分明記得自己身在師大後山的高塔裡,隻是向側面的一處暗室瞥了一眼,恍然間場景便變換到了她的家。
眼前的父母不僅健在,眼裡也洋溢着許久不見的光亮。要知道,自從被鈎皇菩薩纏上之後,整個家就變得死氣沉沉。
她偷偷掐了下大腿,很疼,說明不是夢。
不可能……他們不可能出現在這裡。她親眼看着媽媽死在爸爸刀下,法醫用擔架擡走了她的屍體;爸爸的死訊也是師父親口告訴她的,那天他陪着崩潰的自己坐了一整晚,把眼淚鼻涕蹭到了他的西裝外套上,他也沒有生氣。
可父母的體溫是那樣真實,暖流從血管進入大腦,又化成顆顆淚珠湧出眼眶。她張開雙臂,環住了他們。
“哪怕是夢,也讓我多停留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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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霞觀每日清晨都會響起陣陣伐木的聲音,那是師兄鄧若淳在劈柴。因為甯綏學習成績好,師父和師兄從來不讓他做體力活,每到假期也特許他不做早課多賴一會兒床,以彌補住校時嚴重不足的睡眠。
哪怕已經參加工作了,甯綏都是道觀裡最特殊的那個。
“假的吧……”這是甯綏起身後的第一反應。他環顧四周,的确是他在觀裡的房間,連小時候追逐打鬧撞壞的門框都一模一樣。
劈柴聲打住了。沒過一會兒,鄧若淳敲開了他的房門:“起這麼早?刷牙洗臉,馬上就吃飯了。”
“鄧若淳?”他叫住師兄,謹慎地詢問,“你大學學什麼專業的來着?”
由于鄧若淳畢業後便回山幫忙打理道觀,鮮少有人知道他也是個本科生,還是土木工程專業的。鄧若淳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他,問:
“怎麼?又要攆我下山去打灰?”
像是鄧若淳會說的話,但甯綏更疑惑了。鄧若淳搖搖頭,推上他的房門:
“我看你還是沒睡醒。再躺一會兒吧,我把飯做好了給你端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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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微獨自一人走在最前面,身後的腳步聲卻漸漸稀落。他回身查看,畫面卻倏忽一轉,他已然置身于一處山明水秀的鄉野。山壁下的低窪處,男子揮着石鋤耕作,女子挎着小籃采集,歡快的歌聲婉轉飄揚:
“葛蘩蓁蓁,若木萋萋。”
“有彼倉庚,同枝相依。”
焚枝長槍立在房檐下,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清瘦男子用衣袖擦拭着槍尖沾上的塵土。那人的輪廓已足以讓夷微為之驚駭,待看清了面容,他如遭雷殛,聲音顫抖:
“你是……歸诩?”
清瘦男子聽見呼喚,轉身看向他,皺起眉頭:
“日頭未落便離開田埂,又要偷懶?”
夷微聞言一時語塞。被喚作“歸诩”的男子一眼便發現了他長發上綁縛的紅色發帶,走到近前毫不客氣地要扯下。夷微下意識地後退半步,擡手護住後腦,厲聲問:
“你到底是誰?”
男子神情依然淡漠:“歸于山林,诩及萬物,我由此取名。已闡明過的事,我不想再贅述。”
夷微并未放松警惕。他擡手召回焚枝,槍尖點地,又問:
“現在是什麼年頭?”
“我久居山野,早已不辨人間歲月流轉。”歸诩輕歎,“你若執意入世面見陶唐氏,我依然勸你三思,重明。”
陶唐氏,即為後世所尊的五帝之唐堯。
重明,這個連他自己都遺忘了的名字。思及此,夷微執槍的手一松,眼中難掩落寞:
“你還是不肯改變心意麼?”
歸诩望向田埂間的衆人:“人各有志罷了。我并非汲汲于世俗功名之徒,避世而居,也隻是求一個清靜。蒼生各有所求,有欲便生亂,不是我一人之力能滌淨的。”
夷微嘴角浮現一抹悲涼的笑意:“當真嗎?”
見他神色恍惚,歸诩邁步走近,牽起他的手,話音輕柔,卻滿是誘引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