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甯綏把門帶上,夷微摸黑打開冰箱,取出一罐可樂,還沒把拉環拉開,腦中響起一道急切的呼喚聲:
“明尊!”
是年輕女性的聲線,堅定中又不乏憂慮。夷微呷了一口可樂,不緊不慢問:
“出事了?”
“暫時還沒有。”女人遲疑着,“但最近我們發現,有形迹可疑的人在您所鎮守的陣眼附近徘徊,且十二刀兵陣的劍陣、钺陣有被撬動的迹象,懷疑……”
夷微垂眸思索:“隻是兩陣,還不足以動搖我的鎮壓。”
有了夷微的話,女人稍稍安下心神。夷微轉而問道:
“你父親沒再為難你吧?”
“沒有。他似乎知道了您已經醒來,近日行動都小心了很多,鎮蠡節将近,連我都接觸不到他的祭儀計劃。”
“好在他中止了挑選祭品的慣例,雖然幾家大戶都有些怨言,但至少目前不會再有人被害了。”
夷微沉吟良久,問:“我沉寂的三十年裡,有沒有一個叫做觋先生的老人潛進過蠡羅山?”
“這……我也不太清楚,我會替您打聽的。”
“嗯,麻煩了。”
女人踯躅着,小心翼翼問:
“歸诩君他……”
“歸诩已經死了。”夷微沒有讓她說下去,“繼續監視,不要打草驚蛇。在你父親面前僞裝好,不要讓他對你起疑,保護好自己。”
“好。”
她遲遲沒有切斷聯系,夷微問:“還有什麼事?”
“明尊,您真的下定決心了嗎?”
他回身望向甯綏的卧室,偶爾有翻身的摩擦聲從中傳出,應該是還沒睡熟。
“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那一刻,再大的代價也必須要承受,在此之前……”
一罐可樂太少了,他想,他還沒喝夠呢。
紅光乍現,他喚出焚枝,輕語道:
“替我回一趟蠡羅山吧。”
*
夢魇又一次襲來,這一回,甯綏似乎夢到了更多的細節。
同樣的場景,隻是他變成了執劍之人,将全身的每一道真氣彙聚至手中長劍,巨大的負荷幾乎要撕裂他的軀幹。他竭盡最後一絲氣力,向地表綿延千裡的黑霧擲下長劍,背後卻傳來鑽心的刺痛。
那是一支散發着藍色寒光的箭矢。
身體不受控制地墜落,無數感染怨念的人傀環繞在他旁邊,眼裡冒着貪婪的青光,見他再無反抗之力,便蜂擁而上,撕咬他的血肉。
劇痛麻痹了他的感知,恍惚間他被擁入一個溫暖踏實的懷抱,熟悉的聲音安撫着他的神志。
“我來晚了,對不起,對不起。”
和夷微的聲音很像,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終于結束了,讓我睡一會兒吧,明天還得上班呢……”困意上湧,甯綏意識已經渙散。那聲音帶着乞求的哭腔,同四周喧嚣一起漸漸消弭。
“不要睡,求求你,不要……”
甯綏是被早上七點半的鬧鐘叫醒的,他很少睡得這麼沉,大多時候都是醒在鬧鐘前面。他聽見卧室門外碗筷碰撞的輕響,夷微在快樂地哼歌。
“還好,還活着。”
說來也怪,這一次,他身上不再有以往發病時的痛楚了。甯綏推門去洗漱,夷微已經打開了電視,随着前奏旋律一起搖頭晃腦。
“愛會像頭餓狼嘴巴似極甜,假使走近玩玩她兇相便呈現——”
“他知道歌詞是什麼意思嗎?”甯綏邊刷牙邊想。
洗漱完還是迷迷糊糊的,甯綏沒帶眼鏡,随口贊歎道:
“好穩的現場,劉德華還是這麼帥哦。”
“歌是我唱的,我隻開了伴奏。”夷微調低了電視音量,“還有,這是張學友。”
甯綏:……
他把手擦幹,坐到餐桌前:“今天吃什麼?”
“蝦仁滑蛋,烙了張蔥油餅,拌了兩道小菜,還有用大米和水果玉米打成的米糊。我嘗了一口,甜甜的很好喝。”
甯綏抿了一口米糊,說:“我昨天晚上夢見你了。”
“我?我在你夢裡幹什麼了?”
“夢見……有人從背後偷襲我,你身披金甲,抱着我求我不要死。”
他故意說給夷微聽,為的是觀察夷微的反應。他滿以為夷微會震驚,會錯愕,會強掩悲怆,卻沒想到夷微隻是愣了一下,大惑不解地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嗯……現在金價跌了,希望真有一天能披上純金打造的戰甲。”
甯綏差點被氣笑了,這跟他預想的不一樣啊。
難道自己的夢隻是幻覺?
“喬兆興的案子移送審查批捕了,我得跑一趟檢察院。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夷微理所當然道:“老規矩,你去哪我去哪。”
“好,我先去約個會見時間。”
對于甯綏這種執業有一段時間的刑辯律師來說,跑檢察院可能比回家還要熟練。而且,同樣作為法律職業共同體的一員,檢律雖然是控辯對抗的雙方,但起碼不會出現雞同鴨講的局面,少數不夠專業的除外。
“我如果帶證人一起去,您看……”甯綏請示檢察官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