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前。
喬嘉禾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隻好在屋内反複兜圈子。
她看了眼手機,猶豫着要不要詢問甯綏現在的情況。
“咣!”
樓道裡似乎傳來摔門的聲音,這麼晚了誰還會出來?喬嘉禾放輕了腳步,湊到貓眼前,在昏暗的光線中分辨着門外的景象。隻見對門女主人倒退着走出來,兩手在空中漫無目的地抓撓,口中還發出痛苦的呻/吟,最後整個人向後仰倒,癱在地上,止不住地抽搐。
不,不對,她是被扼着脖子拖出來的!
可整個樓道裡明明隻有她一個人,是誰對她下此毒手?顧不上個人安危,喬嘉禾打開門鎖就要沖出去。本能的恐慌卻襲上心頭,警告她外面的人不對勁。
喬嘉禾被這一聲厲喝喊住,湧上頭腦的氣血也冷下來,她停住了開門的手,沒有重新上鎖,便伏在門上繼續觀察外面的動靜。
根據摩擦聲能夠判斷,對門女主人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可喬嘉禾清晰地聽見了她的後腦撞到地面的悶響,摔得那麼重,怎麼可能以如此之快的速度起身?
而在這之後的響聲,讓喬嘉禾起了一身冷汗。
那是擦火柴的聲音。
難道……門外的那堆灰燼,都是她自己燒的?
可她燒紙做什麼呢?外面燈光熄滅,喬嘉禾看不到具體的景象,一時亂了陣腳。她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想想對策,一轉眼瞥見茶幾上甯綏留下的天蓬尺,顫顫巍巍地拿起護身。偏偏這時屋内的座機又響了起來,她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那邊空了許久,一字一頓道:
“該我了。”
話音的來源不僅僅是電話話筒,門外也同時傳來了一樣的三個字。
她這才反應過來,不是外面變黑了,是有人堵在貓眼前,擋住了視線。
還不等她做出決斷,門外那人開始發瘋一般砸門,喬嘉禾心下一震,慌亂之中想起自己沒上鎖,三兩步上前去,那人卻已破門而入,踉跄着橫在她面前。
喬嘉禾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她此生見過最為扭曲的一張臉,五官都被大力地往兩頰拉扯,吊出一個詭異的笑臉,顱頂和顱底的傷口還在汩汩冒血,血流漫過整張臉,滴在地上。
“你是誰?”
那人并不回答,現至眼前,扼住了她的脖頸。
突然失去空氣,喬嘉禾強撐着意識,用手中的天蓬尺照着那人胸腹便是一通戳刺,又放開掌心金印,拍在那人額頭。此法還果真有奇效,那人頓時吃痛後撤,旋即又被另一股力量束縛住。
“媽媽!”喬嘉禾失聲尖叫。
是龐淨秋的魂魄,她以一種手腳并用的姿勢摟抱住那人,阻止其向喬嘉禾靠近,卻近乎螳臂當車,很快便被甩落。但她又迅速爬起,竭盡最後的力量保護女兒。
那人森森地冷笑,拖着沉重的腳步向她們靠近。
不過電光石火,一道浩然劍氣将整棟樓照得仿若白晝,甯綏執劍擋在了母女二人身前,凜然怒道:
“滾開!”
這邪物是附身在了女主人身上,如果強行将其剿滅,必然會誤傷她。甯綏沖喬嘉禾使了個眼神,吩咐說:
“嘉禾,帶龐老師躲起來。”
喬嘉禾不糾纏,攙起母親向裡屋奔去。邪物不甘心就此放過她們,還意圖挪動腳步追趕,甯綏巋然立在原地,提劍指向邪物。
邪物果然被他震懾,停下動作,兩眼怨毒地盯着他。甯綏沒有貿然進攻,而是暗暗掐指念咒,将邪物從人的軀殼剝離。
“……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亡形……急急如律令!”
隐隐有雷霆降世,在天地間炸開震耳欲聾的轟鳴。邪物被金光貫體,竟真有一道黑影被從女主人體内逼出,跌跌撞撞地向門外遁逃。
他的劍比思緒更快,猶疑間已刺向黑袍人。那人側身閃躲,退到樓道的窗前,又手腳并用,躍上天花闆,倒吊着凝視甯綏。樓道中的燈光晦暗不明,但也可以看出是個中等身材的男性,兩眼冒着冷冷的陰光。
這樣的攻擊招式,以及他身上的氣味,跟那晚的韓士誠簡直如出一轍,他們之間必定有聯系!
一股無名火從心頭燃起,甯綏捏了捏揣在西裝内袋的夷微尾翎,估量敵我雙方的實力差距,自認能輕松解決,最終還是把它放回懷中。男人用一種誇張的、蜘蛛一樣的方式快速向甯綏爬過來,伺機發動攻擊。
“炎帝烈血,北鬥燃骨。四明破骸,天猷滅類。神刀一下,萬鬼自潰。急急如北帝明威口敕律令!”
至純至陽之力在體内流轉,那就是道門弟子所修的“炁”。甯綏将意念集中于手中之劍,感知着周身氣息的運轉,在男人再度動身的一刹,向前劈出一道清厲劍氣!
劍氣裹挾着天蓬神咒的威能,有如天河傾瀉。男人身上登時燃起熊熊烈火,他痛苦萬狀地在地上爬行,卻根本前進不了一寸,連求死都不能。
是火獄生效了,雖然遲了點。
第一次使用火獄法便成功,甯綏心裡不免得瑟。他收劍回鞘,背着手嘲諷:
“跑啊,怎麼不跑了?”
他掏出手機,先給120打了電話,幫被附身的女主人叫救護車,而後蹲下來審問犯案的男人。
準确說,是個男鬼。
“說,誰讓你來的。”
這男鬼染了一頭黃毛,嘴唇、鼻翼和眉毛上都打了釘,胳膊上全是紋身,隻看打扮和氣質,是甯綏法援值班都不願意接待的那類人。
“我——我自己要來的。”
“你自己?你養得了那麼多五猖兵嗎?”
甯綏體會到了支配他人的快感,平日裡竭力對抗的“權力”在此刻顯得如此甜美。北帝黑律沒有禁止法官刑訊逼供,他便伸手拍了拍男鬼的臉:“說實話,你跟鈎皇什麼關系?不然接着燒你。”
而在居民樓下,陰兵早已處于劣勢,始終無法前進一步,但仍然不計代價地沖殺,被打散便重組。
夷微早沒了用陰兵磨槍的興緻,他原本沒打算跟它們耗這麼長時間,但一想到甯綏臨别時不舍的眼神,他又覺得太早回去顯得自己好像赢得很輕松,甯綏不會太心疼他。
一聲鳳鳴也似的長嘯後,他飛身入空,俯視着地面上如蝼蟻般的陰兵群,身後生出赤紅雙翼,其巨大足以遮蔽雲月。
雙翼上的羽毛紛紛化為利刃,鋒芒朝向陰兵,如滿天的流星一般撲落。
塵灰散去,一切複歸安甯。夷微收回羽翼,從空中落下。腳下還殘留着一角黑色符咒,他撿起來,放到鼻尖嗅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