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瑺沉迷于與兩條巨蟒互動,聞人翊懸知道少女“大自然的孩子”屬性,完全不擔心森林中的動物們會傷害她。
水冠從同伴肩膀上跳下來,鼻子貼地像個吸塵器似的抽動着,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的妖力波動,但很快消失。水冠抖了抖身上的羽毛,重新仰起頭對兩人說:“遠處應該是有妖獸出沒,不過實力很弱,它們不想讓我們走這邊估計也是因為妖獸吧。”
“改路就繞遠了,而且路上碰到普通人的概率會變大。”
溫瑺聽着他們的讨論,側頭望向那片茂密得足以吞噬陽光的森林,思緒卻從身體中抽離。她探出同樣繁茂的觸須,沿着自己之前留下歪歪扭扭、隻有自己可見的透明黏液将整片森林填充,盤踞在每個角落。
森林内部所有生命體信息均錄入到觸須内,在不規則形狀的光圈中轉化為易于消化的液體,滲入本體後在腦海中呈現出明亮的畫面。
青皮領着手下在附近打探消息,順便護送少女回到神隐霧山。他嘬着煙鬥蹲在樹上吞雲吐霧,他确實已經很小心隐匿自己的妖力,隻可惜碰上過分敏銳的水冠與人形外挂少女,還是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情報收集大師盯上的是森林深處一位背着竹簍步履蹒跚,滿頭白發的人類老婦人。她那張被時間腐蝕後充斥着混亂的面龐,綿軟無力的四肢都表現出這個人類沒有威脅。隻是少女刺入她體内的觸須卻感受到一股熟悉且不容忽視的氣息——在她身上,有玄君留下的一抹極其微弱的痕迹。
“溫瑺,你決定吧。”
聞人翊懸和水冠提出幾種選擇,溫瑺之前有留意他們的對話,她很快回歸現實,并給出自己的答案:“原路返回吧,我們盡量走快一些就好。”
溫瑺做出最後決定後,兩人一鴨便立即動身。
一條巨蟒在前面開路,聞人翊懸抱住聒噪的鴨子跟着它,時不時打落一些突兀的樹枝,以防刮到後面騎着巨蟒的脆皮少女。
但能力再次得到進化的少女并不會被“本體”産物傷害,樹葉接觸到她身上任意一處肌膚時,所有肉眼不可見的細微毛孔皆露出可怖面目——密密麻麻的利齒瞬間就能把一切存在能量的物體吞噬,轉化為構成軀體的一部分。
少女不喜歡坐以待斃,釋放出的觸須遵循本體的指令迷亂獵物的心智,包裹住她的頭顱,将其困在一片橢圓形的土地上。
世界變得灼熱而凝重,獵物的呼吸聲越發急促,額頭出現冷汗,雙腿也不停發抖。壓迫越積越厚,最終在她腦後裂開,令她不得不原地休整。
巨蟒們感受到森林的變化,經由少女意識引導,它們在前進過程中不斷調整方向,重新規劃路線,避免遇到那位被打上标記的可憐獵物。
半個時辰都不到,他們便回到神隐霧山石碑前。
溫瑺與兩條巨蟒道别,目送它們走水路離去。聞人翊懸望着石碑有些恍惚,石碑仍舊沉默地屹立在那裡,但他内心很清楚:自己與神隐霧山之間,已經出現巨大且難以彌補的裂痕。曾經想成為火行使者的初衷是保護家人與神隐霧山,如今那些天真的夢已經碎裂崩潰。
聞人翊懸保持着凝望石碑的姿勢有點久,水冠剛伸出鴨掌踩在結界内的土地上,緊張地盯着石碑上閃爍的文字。溫瑺不知何時回到他們身邊,伸手拍了拍化身“望霧山石”的同伴兼保镖。
“回神了懸哥!”
“嘎——”
水冠毫無防備被溫瑺地聲音吓了一跳,整隻鴨維持不住身體的平衡摔進結界中。但他反應很快,摔倒的瞬間一個鯉魚打挺接上鹞子翻身,動作幹淨利落,收獲少女接連不斷的喝彩聲與掌聲。
“你們倆吓我一跳,還以為遇到什麼危險了呢,搞得這麼浮誇。”
“嘎,要不是水冠大人我犧牲自己的安危在前面探路,你們能這麼輕松嗎?”
“嗯……水冠,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回家不存在危險呢?”
“溫瑺你别聽臭鴨子廢話,他就這個性格,給他一拳就好了。”
“哇啊啊啊啊啊——懸哥謀殺鴨子了嗚嗚嗚嗚嗚!”
溫瑺笑着越過前任火行與鴨子這對歡喜冤家,用手輕拍了一下石碑示意他們跟着自己,便在前面領路。
石碑中的守護靈已經轉化為少女的一部分,聞人翊懸與水冠因與少女接觸提純淨化,五行驅逐印和封印信息失去作用,在守護靈讀取時會将這兩位自動識别為少女,不會觸發結界的警報。
兩人一鴨沒走多遠便抵達溫瑺的木屋,她熟練地使用鑰匙打開門,因屋内屋外均有法陣,家裡還保持着她離開時的模樣,甚至比她在家時還要幹淨。溫瑺習慣将鑰匙挂在門口,行李暫時丢到椅子中招呼聞人翊懸與水冠随便參觀,并簡單介紹了一下誰的房間在哪裡。
“鏡懸弟弟的房間在樓上。如果懸哥想來玩的話,是願意與鏡懸弟弟擠一個房間呢,還是我再收拾一個空屋子出來?”
“我倆在霧山的時候很少擠在一起,就不占用鏡懸的了。”
“好吧,那我這兩天收拾收拾,下次懸哥來就能住啦。”
“沒問題,下次我自帶行李和家具,不用你準備。”
溫瑺本想讓聞人翊懸和水冠坐下歇歇,喝茶吃點東西,至少住一宿再說。結果他們感受到前同僚們往這邊來,一人一鴨都沒準備好直面他們,尤其是不想對上丢了妹妹的水行申屠子夜的怒火。聞人翊懸的求生欲瞬間拉滿,拎着水冠和少女匆匆道别後一溜煙兒跑路。
“走得可真快……我還想問懸哥去哪兒找你們玩呢。”
溫瑺感慨一句,從窗戶探出頭已經看不到聞人翊懸和水冠的身影了。剛好水燒開了,溫瑺提着茶壺剛走出廚房,就發現申屠子夜已經站在客廳。當水行那帶着譴責與壓迫感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時,溫瑺與聞人翊懸恨恨地共情了。
誰能想到第一個來的不是容成墨熙,也不是軒轅神君和仙鶴,居然是申屠子夜呢?反正溫瑺是沒想過,她暗戳戳地想:子夜來這麼快絕對是因為感受到宿敵的氣息,水火不容這個詞簡直就是為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量身定制的。
好了,不能再想了,再想就要唱出來了。
申屠子夜看着“失蹤”好幾天又安然無恙回家的少女松了口氣,雖說已經從金行口中得知巡邏隊隻發現逃跑未遂的嗔獸,沒有發現其他異常,但少女的失蹤很難讓人不多想。好在她狀态看上去不錯,估計這幾天應該玩得很盡興。
神遊天際的溫瑺剛回過神來,就發現申屠子夜已經走到自己身邊,順手接過水壺放到桌子上。她呼出一口氣,挪到自己行李旁掏出申屠元姝的信,準備用它來轉移水行的注意力,忘記責備自己的事情。
申屠子夜原本就沒打算對少女說教,他們可太了解她狂放不羁愛自由的性格了。隻是見少女貓貓祟祟的模樣,申屠子夜覺得自己不說兩句對不起現在的氛圍。
申屠子夜想得很好,剛要開口就被翻窗戶進屋的蒼鹭一翅膀扇沒了。
蒼鹭眼中已經容不下自己的主人了,他難得趕在仙鶴前面見到少女,必須抓緊時間與她獨處,等仙鶴來了肯定要霸占少女。申屠子夜對蒼鹭的雙标無語但習慣,他自覺地從櫃子中拿出六人份的茶杯擺好,又折回櫃前挑茶葉。
“溫瑺,你要喝哪種茶?”
“我都可以,子夜你看着辦呗。”
“行,那就泡碧螺春。”
申屠子夜泡茶動作優雅幹淨,隻可惜沒人欣賞。溫瑺吸了一會兒蒼鹭進入賢者時間,她想起剛剛被蒼鹭的到來暫時遺忘的信件,連忙抽出來遞到申屠子夜面前。
他道謝接過信件,心中便清楚少女失蹤的那段時日應該是進入巨阙神盾了。這樣看來,她沒告訴自己行程也是應該的。
溫瑺殷勤地跑到廚房,端出洗好的水果放在桌子上。正好自己的茶已經晾好,她拿起茶杯一口悶,發出“好喝”的稱贊。
申屠子夜一看就知道她是渴得不行,便又給她續了一杯,使用水汐之力加速冷卻後再遞給她,不然以她沒耐心的性格,大概率又要燙到舌頭。
今日的天氣格外好,蒼鹭叼着少女的行李跟在她身後樓上樓下跑了好幾趟。申屠子夜坐在窗邊喝茶讀信,已經習慣她弄出各種各樣的聲音并自然地過濾掉。溫瑺将自己的小窩收拾好,開窗透氣,順便騎在蒼鹭背上從二層一躍而下落在院子裡。
溫瑺躺在躺椅上,身上蓋着蒼鹭的翅膀,美美地曬太陽。四周蟬鳴不斷,伴随着悠閑惬意的氛圍,她的眼睛逐漸閉上睡了過去。在她睡着後不久,仙鶴火急火燎地降落,見少女睡着他沒有與蒼鹭打架,隻是站在少女小憩。
其他五行使者走不開,不過從水行與仙鶴的傳信來看,少女一切如常,身體也沒有問題後便放下心來。申屠子夜沒有叫醒溫瑺,他簡單吃了一口,在廚房給少女溫上飯菜,帶着蒼鹭重新回到幽水。
若是被其他人見到肯定要吐槽到底誰才是會慣壞孩子的人,說得比誰都多,但是真落實到行為上就變成溺愛了。仙鶴的翅膀接替蒼鹭的翅膀,動作輕緩沒有驚醒少女,與水行道别後溫柔且堅定地守護着少女。
溫瑺是被餓醒的。她一睜開眼就看到仙鶴,開心地撲到毛茸茸的懷抱中。一人一鶴依偎在一起,享受着悠閑惬意的夏日午後。直到少女餓到頭暈眼花時,仙鶴才用翅膀和喙半摟半推着進屋,從廚房取出飯菜,共同享用這份“午餐”。
太陽西斜,空氣中的悶熱逐漸褪去。溫瑺與仙鶴照例巡視自己的領地消食,在與木行家族領地結界内,少女見到幾隻雪白的兔子在結界周圍覓食。
它們的皮毛與體态看上去與普通的兔子沒有什麼區别,與常見的紅色、黑色、灰色的眼睛不同——這幾隻兔子的眼睛均呈現為墨綠色。它們進食時牙齒與食物摩擦發出窸窣聲,竟給旁觀者帶來一絲說不清的涼意。
仙鶴對它們沒有任何反應,他歪頭望着溫瑺,雖然不清楚少女為何停下,但他沒有猶豫同時停住腳步,并未像最初時那樣阻攔自己靠近。溫瑺想,可能是因為自己身上有五行使者留下的信物可以防止氣息洩露吧。溫瑺留下幾根觸須監視,收回視線與仙鶴往回走。
今夜無人來打擾少女,仙鶴也被哄了回去。夜空絲毫不見一點陰霾,溫瑺穿戴整齊倚門眺望星空,面容被月色掩藏。聖獸的身影在燭火中細密地浮現,浸潤在少女那雙空空蕩蕩的眼眸中。
聖獸摟住撲過來的少女,她的身體涼津津的,沒有被夏日的悶熱侵蝕。聖獸聽見少女低聲訴說着遇見的異常,他的爪子輕輕搭在少女肩上無聲安撫。透明的觸須如同蛛絲在空中飄蕩,纏繞在本體與聖獸肩上,盡職彙報結界那邊的情況。
聖獸馱着少女再次來到木行家族設置的結界前,此時觸須纏繞住越界的兩隻兔子。不知發生什麼的兔子們在拼命掙紮,觸須纏繞的力道驟然收緊,它們的脖頸幾乎快要被勒斷,面對死亡威脅它們也未見恐懼之色。
觸須将兩隻兔子仔細捆住,隻露出一個腦袋。溫瑺從聖獸背上滑下來,兔子們被觸須拎起來,浮在他們面前。
借着明亮的月光,溫瑺找到她覺得有些異常的部分——那兩隻兔子口中長着絕不屬于任何食草動物且鋒利的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