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裴勳被罰了十五軍棍,陳煊被罰了二十軍棍。
兩人在床上躺了兩天。
徐香晚和鄭氏剛從長玉街逛回來時,剛好遇見府外被擡回來的裴勳,疼得嗷嗷叫,還不忘讓侍從在四周都舉着遮簾。
鄭氏最在意的便是這個兒子了。
徐香晚跟着鄭氏到二房一看,見裴勳疼得臉色煞白滿頭大汗,定是因為帶她入軍營的事才被罰的,心中咯噔一下。
鄭氏第一個反應當然是先心疼了一下,随後開始質問裴勳是不是又犯了什麼錯才會受此刑罰。
徐香晚在鄭氏背後,帶着些乞求的眼神看向裴勳,那雙桃花眼接收到了,他握拳在嘴邊清咳一聲,就說的确是自己在軍營犯了軍規才會受罰,隻字未提徐香晚。
這才讓她放下心。
雖說裴勳的确自身也有錯,但和二房關系剛剛融洽起來,徐香晚不想再因為這件事又出現任何嫌隙,于是暗自想,以後應對裴勳要小心再小心。
就這麼過了幾日,裴勳又生龍活虎地跟着裴麟去東郊軍營訓練去了。
說來也怪,以往這兄弟二人水火不容,自從各自道歉後,不知道是誰轉了性子,還是兩人都轉了性子,裴勳倒有些像狗皮膏藥般賴上了裴麟。
早上徐香晚送裴麟出府門時,裴勳已經躺在馬上翹着腿等着他了,有時還睡眼惺忪得打着哈欠。
晚上和裴麟一起策馬回來,徐香晚無事時也會在府門等,徐香晚給裴麟遞上擦汗的幹巾和水,裴勳就一把拿過水壺往嘴裡倒,把扇子搖得全是熱氣,裴麟長裴麟短地和徐香晚說起裴麟今日在軍營又怎樣把誰誰誰打趴下了,然後把陳煊臉給氣綠了。
徐香晚初時還聽得可高興,可日子久了便不新鮮了,反正都是裴麟赢。
裴麟對裴勳還是冷冷的,說不上友好,但也沒對裴勳動手了。徐香晚便也總是見縫插針地和裴麟說些兄弟互幫互助的故事,裴麟不語,但估計是聽進去了,當然也可能是聽煩了。
于是,晚上裴勳也不得歇,被裴麟從床上拽着去練武,一開始那陣仗把鄭氏吓着了,連忙顫着腿道:“快去找香晚!快去快去!”
裴勳扯着被裴麟拽住的後領,也沒生氣,跌跌撞撞道:“從弟,有話好說,你别拖拽我呀!這讓下人看見了我臉面往哪放!”
然後鄭氏一路哭嚎着跟着跑到了景院。
徐香晚正在沐浴呢,門就快被三房的女婢給拍斷了要,那女婢哭着喊:“徐娘子,快救救我家二郎,快要被三郎君打死了。”
等她火急火燎地沖了身子,穿戴好趕到後屋時,就見一把大刀直向裴勳面門劈去。
那刻吓得她心都要跳出來了,眼中好像出現了裴勳血濺當場的景象。
結果裴勳一把握住了刀柄。
裴麟一身玄衣,立在燈下,覆手于背後,抿唇開口冷道:“還不練,等着滾出軍營嗎。”
平白讓一院子人吓出身冷汗。
後來裴勳幾乎日日都來練武,他要不來,鄭氏趕着他來。
每晚練武時辰也不多,就半個時辰,夠裴勳受的了。
徐香晚陪在裴麟身旁,要麼乘着小木船在一邊的湖上和見月一起喂魚食、采蓮藕或躺着看夜星,要麼便待在書房裡看書算賬,走到窗邊就能看到兩兄弟一紅一黑的身影在燈下翻飛。
鄭氏有時也會來,帶着一堆女婢,女婢手上捧着鄭氏珍藏的茶具、鄭氏的白玉棋、鄭氏喜歡磕的瓜子......
誰也沒想到,短短幾個月,景院竟成了裴氏最熱鬧的地方。
咕噜噜的茶水沸騰聲、棋盤上的落子聲、鄭氏和徐香晚的笑聲交談聲、裴麟兩兄弟練武的擊鳴聲、偶爾還會有裴勳累的不行的抱怨聲。
鄭氏在與徐香晚的交往下,多了幾分嚴母的厲色,裴勳抱怨,鄭氏便譏諷道:“勳兒,你為人兄長,怎麼精力這般不濟,是我平日喂你的山珍海味喂少了嗎?”
料想裴勳怎麼也沒有想到,有一日他母親的唇尖舌利竟會用在他自己身上。
貼身女婢們也紛紛掩面笑起來,落在地上的劍被裴麟用腳挑起扔向裴勳,墨色鳳眸在燈下流光溢彩。
“再來。”
于是裴勳又認命地練起來。
徐香晚也曾在晚上入寝、隻有他們夫婦二人時,側着身子問過裴麟,想陪裴勳練武便陪裴勳練武,好好說便行,為什麼要搞出這麼大陣仗,差點還驚動了母親?
徐香晚還将應該如何說給裴麟捋了一遍。
諄諄說了快兩刻鐘還未停。
許是實在聽煩了,那少年閉眼背過身,從喉嚨裡無奈地發出聲:
“奧。”
*
在九月的末尾,一份帖子被送入了景院。
十月的第一天,陳元的夫人許氏辦宴會,廣邀金陵武将家眷。
收到帖子時,裴麟和徐香晚正在用晚膳。
裴麟喝着湯,眼見着他的妻眼中笑意乍現,櫻唇上翹,在燈光映照下,腮側升起兩輪明月來。
接着那小娘子就拿着那張薄薄的請帖,像當日拿着那支珠砂玉蘭般,往他眼前炫耀地晃了晃,然後給他又盛了一碗湯,還夾了幾塊肉,幾筷子青蔬。